年齡越大，越發對過去抱有遺憾——這一點連藝術家也不能免俗。出生於1930年的老藝術家賈斯培·瓊斯，選擇在2014年用一場MoMA小型展覽緬懷他對過去的惋惜。然而經驗而又內斂的他不會直接向觀眾坦白——藝術家的情感，永遠藏在畫中。

未進畫廊，先進博物館​

在現今這樣一個工業化的時代，展覽常常由龐大的裝置、繪畫及雕塑作品組成，這些作品也往往並非藝術家親手完成。然而，2014年夏天在紐約最令人難忘的展覽也可能是規模最小的一個，即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展出到2014年9月1日的展覽《賈斯培·瓊斯：遺憾》(Jasper Johns：Regrets)，展出作品僅包括兩幅油畫、十幅素描及兩張版畫。這些作品是過去一年半裏瓊斯在其康涅狄格州的工作室裏完成的。

通常藝術家的最新作品往往會先在畫廊中展出，然而對於瓊斯這樣一位令人敬仰的藝術家，MoMA卻捷足先登了。瓊斯與MoMA的合作可以追溯到很早。1950年中期，他開始創作其代表性作品，其中包括旗幟、靶標、數字以及字母，他將這些主題形容為“腦海中已知的事物”。其首次個展于1958年在裏奧·卡斯特裏畫廊(Leo Castelli Gallery舉辦，其中三幅油畫被MoMA收藏，瓊斯的藝術生涯也從此迅猛發展。​

這麼多年來，他常常癡迷地回到特定的主題，並通過繪畫、素描、版畫或雕塑來重新詮釋。然而許多時候，其所圍繞的創作主題常常又因偶然地發現而變得更為豐富。比如畫旗幟這個想法是一場睡夢中的收穫。而他1967年在紐約哈萊姆區(Harlem)的一面墻上看到的石板圖案也給了他一個新的​靈感，並摸索此主題多年。

站在大師的肩膀上

激發本次展覽中創作的靈感來源也是非常偶然。2012年6月，瓊斯碰巧在佳士得的拍賣圖錄上看到一張藝術家盧西安·弗洛伊德(Lucien Freud)的照片，這張照片曾被弗蘭西斯·培根(Fancis Bacon)運用在他的肖像畫中。照片上弗洛伊德坐在床上，右手托著額頭，臉上帶有萬念俱灰的表情。正如培根所運用的其他素材一樣，這張照片在被用於創作之前就已飽經風霜。它的表面有油彩和折痕，左下角也被撕裂並折在背後。這樣令人沮喪的照片似乎讓瓊斯感慨萬分，激發了其創作靈感。​

本次展覽讓觀眾跟著瓊斯一步一步地探索這個痛苦的題材。在一件素描作品中，藝術家將這張破舊的照片分解成息息相關的幾個部分。在本系列的第二件紙上作品的底部，瓊斯寫道，“戈雅–蝙蝠–夢”(Goya-Bats-Dreams)，暗示了對弗朗西斯科·戈雅(Francisco Goya)的著名蝕刻版作品《理性沉眠導致群魔亂舞》(The Sleep of Reason Produces Monsters)的引用。的確，夢可以令人驚恐萬分！作品中弗洛伊德兩次出現在畫面之中，彩色的位於右面，灰色的位於左面。而對稱影像之間的空間在素描、版畫和繪畫作品中也變得尤為重要，在此空間的上方總有一個骷髏出現。作品右上角的文字“遺憾”以及藝術家的簽名也清晰可見。

把遺憾藏在畫中

瓊斯從不在作品中運用直接表述或寫實手法，因此我們在作品中所看到的並非事物本身。前些年為了節約花在謝絕邀請信件上的精力和時間，他用了一個印有“遺憾”一詞的橡皮圖章。平時瓊斯喜歡將這個圖章放在影印機邊上，當他在創作這件紙上作品時，這個圖章正好擺在那裏，這也就解釋了這個章印為何出現在畫面之中。當然，精明的他肯定早就預料到在作品中加上這些文字並不會阻止人們的各種猜測，的確這也恰恰是作品公布於世後所引起的反應。​

無疑在這張破舊照片中，弗洛伊德的姿勢表明他在個人生活和職業生涯上經歷過很多遺憾。然而這批作品與“遺憾”毫不相關。瓊斯並沒有特別對培根或弗洛伊德的作品多加關注，也從來沒有刻意去接觸他們。但隨著年齡的增加，遺憾自然是不可避免的。然而瓊斯是位很少表白自己、非常有內涵的藝術家，絕不可能讓人知道他自己的遺憾。隨著歲月的累積，造成遺憾的原因也越來越多，比如喪失朋友、失去對摯友的信任等，但是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旁人對他的猜測。對他而言，解釋清楚作品的起源，就等於剝奪了作品的神秘性及暗示力。

現在你應該對這個展覽的背景有了大致的了解。而這位仍在創作的大師，把詮釋這系列最新作品的工作交給了我們這些觀眾。他沒有提供任何闡釋，保護著自己的隱私。與破損照片的一次偶然邂逅激發了其靈感，並創造出這一系列小而飽含深意的作品。瓊斯看著這張破舊的照片，並以油畫、丙烯、水彩、炭筆、石墨、彩色鉛筆、紙上水墨以及塑膠油墨等各種媒材創作出一系列變幻無窮的作品，完全不亞於他50年前的創造力。​

可以肯定地説，本次展覽沒有留下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