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文房四寶藝術博覽會現場
本報記者 高素娜
“別人看《動物世界》是抱著輕鬆愉悅的心態,我看《動物世界》則時刻都在觀察動物的毛,看哪種長短合適能做毛筆。”俗話説“三句話不離本行”,中國文房四寶協會會長郭海棠,幾乎走遍了筆墨紙硯的所有産地和重要廠家,對文房四寶的生存現狀和困境了然于胸。
“文房四寶正在面臨原料、人才、生存環境等諸多方面的擠壓,行業已嚴重萎縮,亟需全社會的關切、保護和傳承。”郭海棠為此憂心忡忡。
5月8日至11日,由中國文房四寶協會主辦的“第23屆全國文房四寶藝術博覽會暨首屆中國文房四寶藝術節”在北京民族文化宮舉辦。來自安徽、廣東、浙江等地的200多家文房四寶老字號和生産商匯聚於此,向普通民眾和訂貨商們敞開了大門。
原材料匱乏之憂
“文房四寶”是筆、墨、紙、硯的雅稱,在我國多個地區擁有品牌,其中尤以湖筆、徽墨、宣紙、端硯等聞名。可以説,“文房四寶”是中國式書寫的基礎,也是構成中國傳統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隨著社會現代化進程的不斷深入,“文房四寶”賴以存在的文化生態環境發生了變化,逐漸失去其實用性,遠離了普通人的生活,市場發展空間也越來越小。
據記者了解,截至2007年,文房四寶中排名第一的湖筆,年産量為65萬支,其中一半出口海外;由中國宣紙集團生産的紅星宣紙在國內鼎鼎大名,其年産量的1/4用於出口。普遍的反應是,國內對文房四寶需求越來越少的同時,文房四寶行業也面臨著諸多生産困難,包括原料緊缺、人才匱乏、生産方式落後、浪費大且成本高、市場價格與價值不成比例等問題。
以文房四寶中具有代表性、産地相對聚集、作業相對規模的産品為例,即可窺見其窘境。文房四寶之首的毛筆,以浙江湖州製造的為上品,人稱“湖筆”。據湖州周公筆莊創始人周瑾介紹,湖筆的製作工藝十分複雜,一支筆從選料到出廠,大大小小需經過120多道工序,都必須由純手工完成。湖筆的選料非常嚴格,羊毫一般只選取杭嘉湖一帶的白山羊腋下、脖子下的毛,而狼毫筆則選東北黃鼠狼尾巴上的毛。“現在很多廠家只能用羊毛、山羊毛為原料,東北狼毫非常難找,即使有錢也不易買到。”周瑾説,原材料匱乏使制筆行面臨諸多困難,由於湖筆利潤極小,很多廠商為了增大利潤空間開始壓縮工序,這也給湖筆的發展帶來負面影響。
廣東肇慶被譽為“中國硯都”,是我國最主要的産硯基地,行家們所最追捧的“老坑”端硯礦坑便出自那裏,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歷史。郭海棠介紹説,不止肇慶,全國各地的硯源已越來越少,很多地方甚至採取爆破轟山的方式,致使硯源被過度開採,嚴重浪費。而“老坑”之所以能倖存下來,是因為當地政府將其列入禁採名單。
紙的處境也好不到哪。“真正純手工的極品宣紙已有好幾十年沒人做了。”安徽省涇縣明星宣紙廠的工作人員表示,“宣紙對於原材料的要求很高,好宣紙的主要原料是青檀樹皮,但由於環境受到破壞,青檀樹的數量越來越少,原料也越來越緊張。”據郭海棠介紹,宣紙在製造時需配放一定的高桿稻草品質才好,但由於此種稻米産量極低,農民現在也已基本不種了。
更突出的問題是人才“青黃不接”。據了解,湖筆的從業人數每年大約以8%到10%的比率遞減,而筆、墨製作行業中大多數技師年齡也多在40歲以上,鮮有年輕人樂於從事此業。“現在做墨的人越來越少,主要是那個地方又臟又累,勞動強度大,報酬也不高。”安徽省黃山市徽州區徽墨堂負責人吳成林説。
申遺和保護之爭
隨著文房四寶的日漸衰落,人們對這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保護也開始更多地關注和呼籲。2006年6月10日,文房四寶被正式列入我國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在2009年“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申報工作中,我國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交了35項申請,其中文房四寶中的宣紙和徽墨製造技藝入選。
近幾年來,文房四寶協會一直致力於將“四寶”捆綁進行綜合申遺,並多次組織專家學者論證,撰寫了大量材料。但在申報過程中,由於部分具有代表性的省份更想單獨申報,而屢遭挫折。“在申遺過程中,出現了個別省份的地方保護主義,他們想單獨將當地的一項拿出來申遺,想突出自己,致使‘四寶’面臨被拆開的危險,這是很遺憾的。”郭海棠認為,只有將“四寶”捆綁申報才有力量,因為它們在使用中是一種相互依存的整體。“筆墨紙硯都是國家的財富,民族的遺産,並不是哪個省、哪幾個廠家自己的事情,應該把民族利益放在首位。”郭海棠説。
最新的消息是,由中科院科技史所、中國文房四寶協會牽頭,聯合申報中國“文房四寶”為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産的申報材料編撰工作日前在北京正式啟動。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中心副主任鄭長鈴認為,捆綁申報在操作上行不通。“公眾對‘非遺’申報還是存在一些誤解,‘文房四寶’是中國傳統的一種使用方法,它並不能作為一個整體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紙和墨的製造技藝怎麼能夠放到一起呢,像這樣的例子,比如還有‘琴棋書畫’‘四大發明’等等。”
也有人認為,文房四寶目前最需要的不止是“世遺”認證,它更應該在真正意義上繼承發揚,儘快回歸大眾文化血脈。“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僅僅是一個光環,如果沒有人使用,保護就很難長久。”安徽績溪縣胡開文墨廠經理胡嘉明説,只有提倡更多的人使用,才是最有效的保護途徑。
高精尖是發展方向
傳承與發展是任何一個行業都繞不開的話題,市場的推動作用不容小覷。縱觀此次博覽會,無論從人流量、訂貨額還是參展廠商結構、數量,都可謂近年來同類博覽會中最為成功和完備的一次。“展會上大多數商家的貿易訂貨額高於50萬元,有的甚至上百萬元。”郭海棠説。而周瑾等人也肯定了此種説法:“銷路不錯,很振奮,極大地提高了制筆的積極性。”
在圈內人士看來,此次文房四寶博覽會不僅是一次市場行銷,也是一次文化交流,高額的訂單以及慕名而來的日本、南韓、東南亞客戶表明,國內外市場對文房四寶仍舊保持著濃厚興趣。
“文房四寶在所有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中不是最困難的,書法、繪畫是文房四寶存在與發展的核心,只要中國的書畫傳統延續、流傳,文房四寶就有市場。”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中心副主任田青説。
田青剛剛參加了5月7日至9日在南韓舉辦的“第二屆韓中文化藝術界高層論壇”。在此次論壇上,南韓學者在談到中國的傳統書畫時表示羨慕。因為在南韓,油畫已基本取代了傳統繪畫,書法也已逐漸消亡了。在田青看來,中國書畫雖然也存在很大程度上的衰退,但與亞洲其他國家相比,仍然處於相對樂觀的狀態。“隨著文化的多元化,文房四寶也要適應由實用到藝術、由普及到高級的轉變,向高精尖方向發展,這才是一條出路。”田青説。
雖然很多專家呼籲傳統書畫教育應走進小學,但大多數學者認為,指望文房四寶恢復從前的輝煌是不現實的,以強力使其回歸大眾既不可能,也沒有意義。文房四寶最好的歸宿,是呆在博物館、學校和當代文人的“文房”裏。
在田青看來,文房四寶無論呆在何處,其最現實、最積極的辦法是改變思路、拓展市場。他從南韓回來時,未買其他物品,單單選購了當地純手工製造的高麗紙用來寫書法。“一張對開、報紙大小的高麗紙售價大約在15元人民幣左右,價格很高,但依然有很好的市場。”田青認為,文房四寶固然要滿足不同層次的需求,但更應該趨於高端化。“文房四寶應該既有普及性的,也有高檔的,它要適應文化多元化、精緻化、小眾化的趨勢。如果只有大路貨,就無法持續發展。因為小眾文化就是雅文化,文房四寶就是要走‘雅’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