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地下”
上世紀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紐約,到處充斥著反文化、反傳統的味道。在逐漸被邊緣化的貧民區裏,一些年輕人同樣處於反種族歧視、反戰、反性壓抑的思潮中。塗鴉便起源於這樣的社會邊緣。
Rif自認是“第一代塗鴉藝術家”,他從10歲開始就學習塗鴉,先是在紙上,然後到小巷裏的墻上練習,最後才在地鐵車廂上“動筆”。在這個小圈子裏,只有技藝達到“最高境界”的人才能畫在流動的地鐵車廂上。説起現在的塗鴉,Rif語氣中頗多不屑:“現在很多人只能稱作‘塗鴉者’,根本算不上藝術家。”塗鴉帶有明顯的“地下”痕跡,加上罐裝噴漆隨處可以買到,因此大量塗鴉作品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開始在紐約大肆蔓延,從火車車廂到車站月臺,從街角的墻面到廁所的壁面,幾乎“無孔不入”。《世界百科全書》中寫道:“‘塗鴉’經常寫在公共廁所、公共建築的墻上,或公園的石頭上;有些單字和片語不甚健康;有時只是寫人的名字,也有關於性的,還有許多是政治口號。”一位現代美術理論家則這樣評論塗鴉:“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塗鴉藝術的輝煌時期。它的興起,不僅是美國黑人民間藝術的宣泄,也是那個時代被壓抑的族群和階層群眾的心理宣泄。所以,從表面上看,它有很強烈的反叛色彩、發泄的傾向和隨意的風格,甚至有些反傳統、反社會的精神。”
早期的大多數塗鴉者既不是專業藝術家也不是藝術系的學生,他們多為街頭少年,在他們看來,塗鴉本身就是一種對於權威的反叛。但這種行為很快便引起媒體、主流藝術甚至全社會的關注,塗鴉文字也因此逐漸減少,轉而代之以大型精緻的圖像。學院派藝術家逐漸被塗鴉這種創作模式吸引,塗鴉遂登大雅之堂,慢慢變成主流藝術形式之一。
流行文化助推器
自從被“收編”那天起,塗鴉就成了主流藝術的宣傳工具。反應速度最快的要算是時尚工業,從奢侈大牌、牛仔褲到運動鞋,幾乎都與塗鴉“親密接觸”。“跨界”風潮流行的幾年裏,很多塗鴉大師順勢與大牌合作,設計推出了極具個性的産品,頗受市場青睞。
“朋克教母”維維安·薇斯特伍德在她的時裝系列中曾大膽使用塗鴉圖案,將品牌個性推向極致;馬克·雅各布斯則邀請設計師為LV設計“塗鴉手袋”,結果異常暢銷。大牌價格本就不菲,而“大牌+塗鴉”的組合更是造就了“越貴越暢銷”的市場奇跡。
在市場作用的驅動下,塗鴉藝術家有時候也會被捧為“明星”。羅賓·班克斯自稱“藝術恐怖分子”,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全英國最有影響力的藝術界人物。低調是班克斯的最大特色,據説至今仍沒有人知道班克斯的真面目,就連他的父親都不知道班克斯就是自己的兒子。班克斯的作品涉獵題材廣泛,加之低調神秘的個性,很快獲得大眾熱捧,他的作品也很快從150英鎊一幅暴漲至數萬英鎊。
制度下的“異類”
每年,紐約市屬的清潔塗鴉組織要在數千個地點清理近2000萬平方英尺的塗鴉;而紐約警察局每年逮捕的“塗鴉分子”也有數百人之眾。不僅僅是文化生活豐富的紐約,即便像波特蘭這樣的“花園城市”,市政府每年用於清理塗鴉的預算也達200萬美元之巨。
“塗鴉”已經成了一個國際化的爭議話題。在歐洲,儘管許多國家默許塗鴉藝術家的創作行為,但塗鴉這種行為造成的經濟損失依然令政府不堪重負。德國內政部就曾經抱怨,塗鴉藝術家們每年給德國造成數十億歐元的損失,而他們的“成本”不過是價值幾十歐元一罐的噴漆。為了徹底杜絕塗鴉氾濫,德國政府甚至動用了高科技手段,讓警方配備裝有紅外線錄影機的直升機,以使其能在夜間更迅速有效地追捕“塗鴉藝術家”。
是藝術創作還是破壞環境?對於塗鴉行為,人們的看法莫衷一是。雖然德國明令禁止隨意塗鴉,但昔日的柏林墻卻是世界上最長的“塗鴉墻”(高3.5米,長166公里)。時尚工業的發展也在改變塗鴉的生存狀況,在被印上商業烙印後,塗鴉不再是“社會自由的無秩序表像”,而成了潮流風向標的推進力。
“Graffiti”(塗鴉),義大利文原意是指“亂寫”,後來被泛指在墻壁上亂涂寫出的圖像或畫。塗鴉誕生已有半個世紀的時間,儘管傳入國內時間較晚,但作為流行的街頭文化的一部分,還是迅速在年輕人中得到認同。然而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生於“地下”的塗鴉卻始終未能真正成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世界各國幾乎每年都要在清除各種塗鴉上花費不菲,也因而有人認為所謂“塗鴉”其實不過是一種對城市和視覺的污染。
中國塗鴉 在路上
Seven是國內較早接觸塗鴉的人之一,畢業後由於在天津工作的關係,便拉上幾個同好成立了“ABS CREW”,團隊由環渤海地區幾大知名塗鴉團隊主力成員組成,可算是強強聯合。
據Seven介紹,團隊的三位主要成員都曾在天津做塗鴉,而且三人都是來自石家莊,便産生了組建團隊的想法。作為HIP-HOP文化的四大元素(其他為説唱、街球和街舞)之一,塗鴉在國內起步最晚,十年前隨著HIP-HOP熱潮涌入國內。“儘管比起歐美塗鴉文化的發展差距不小,但目前國內塗鴉的發展路線還算健康,沒有幫派關係。國內做塗鴉的大都是美院學生和設計師,因此也可算是一種新的藝術形式。”
Seven和他的團隊成員幾乎都是在大學期間迷上塗鴉的,但那時國內塗鴉愛好者尚不多見(即便是現在,國內的塗鴉愛好者加在一起也不過百人規模),很多人就是靠模倣國外塗鴉作品一點點成長起來的。Seven表示,目前在國內塗鴉還很難成為謀生的手段,“玩塗鴉要麼走商業路線,要麼就選擇‘地下’。前者的好處是可以通過塗鴉獲得一定的收入,但前提是必須放下自己的創作理念;後者雖然可以堅持自己的理念,但畢竟無法靠塗鴉養活自己。”
即便是選擇了商業途徑,對於像Seven這樣的塗鴉愛好者來説還是存在不少問題,“比如怎樣協調商家與塗鴉者之間的理念差距,有的商家認為免費提供場地已經是極大的優厚,卻從未想過塗鴉者要付出怎樣的精力去完成一件作品。”
塗鴉達人 巴奎斯特
對於塗鴉愛好者或者對塗鴉史稍有了解的人來説,“達人”一詞似乎並不足以形容讓·米歇爾·巴奎斯特在塗鴉藝術領域的地位。我們只知道,當這位在人間只度過了27個春秋的年輕人的作品在上海展出時,策展方為這些作品投保了9000萬美元。
算起來巴斯奎特投身塗鴉的時間並不算長,只有10年時間——但對於一位天才來説,十年足以迸發出最耀眼的光芒。雖然自小浸淫傳統藝術,但巴奎斯特在父母離異後便開始頻繁離家出走,並由此結識了塗鴉藝術家阿爾·迪亞茲——後者對巴奎斯特最大的“幫助”並非在藝術上,而是讓他染上了毒癮。上世紀六十年代,“垮掉的一代”正在美國盛行,年輕的巴奎斯特和他的夥伴整天拿著粉筆或噴罐進行創作,躲避揮舞著警棍的警察。
1977年,一些署名“Samo”的塗鴉引起人們的注意,這其中也包括哈裏——另一位著名的塗鴉藝術家。他很快打聽到,這些作品都出自巴奎斯特之手,“他的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別人將塗鴉當作一種發泄的工具,而他卻將之視為嚴肅的作品,並像傳統繪畫那樣簽上自己的名字。”很快,追逐“Samo”的警察變成了握著鈔票的商人,在一次名為《時代廣場展》的塗鴉藝術群展中他脫穎而出,“他的作品中有一種清晰簡潔的、強有力的、震撼人心的,同他所處時代緊密聯繫的東西。”
儘管來自街頭,但巴斯奎特的身上卻極少有“暴富”後的忘乎所以,“他的工作室裏只有一台簡陋的電視機和床,地上就是藝術史的書籍和畫冊,畫挂滿了四壁。”隨著名望的飆升,毒品也日益侵蝕著這位天才的身心。忘年之交安迪·沃霍爾遭槍擊去世的消息對巴奎斯特來説是另一個沉重的打擊,從那以後他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很少創作新作品。1988年8月12日,巴奎斯特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公寓中,過量的海洛因奪走了他的生命。如今,巴奎斯特的作品經常在全世界進行巡展,市場對於“巴奎斯特”這四個字也非常買賬,拍賣價格通常不會少於600萬美元。
作為巴奎斯特最堅定的支援者,收藏家巴茨深信:“如果不是過早去世,他的名聲會更加響亮……巴奎斯特有一種草根精神,他的眼光和思維不只局限在他的國家和他的時代,他既是生活的體驗者又是創造者,還一直保持著自己漫不經心的本色。”
本組撰文 本報記者 張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