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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崇高肅毅之氣 談楊曉陽的寫意人物畫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03-21 19:30:42 | 文章來源: 美術報

“寫意”在《辭源》上總稱為“宣曳書寫,描摹心思”。它有兩種辭條:一曰“表露心意”;一曰“寫的方法”。“寫意”是一種語體的形式,更是中國藝術精神表現的美學傳統。早在二千多年前,那位孔聖人曾在他的《周易係辭上》大談“聖人立象以盡意”。另一位不甘寂寞的莊子在《秋風》中同樣鄭重強調:“書也,書不過悟;意也,意也所隨,不可言傳也。”事實上,不是故弄玄虛,所指的是大千世界所難囊括的藝術哲學。後來,錘嶸、司空圖、嚴羽在他們留給後代的《詩品》、《滄浪詩話》大作中,提出了“言有盡而意無窮”、“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羚羊挂角,無跡可求”的藝術論調,實際上,已經將“寫意”攬入傳統文學懷中。

應當説,“寫意”不是專門賜于藝術哲學享用,竟也成為繪畫形式中藝術審美的品評標準。謝赫早在《古畫品錄》中提出“六法”之首的就是“氣韻生動”,那就是要求人物畫有生動的藝術形象,把描繪對象的神情風貌、性格特徵、內心世界“寫意”出來。五代荊浩《筆法記》中高喊“六要”標準,稱曰:“氣者,心隨筆運,取象不或”(用心意統帥用筆)。朱景玄《唐朝名畫錄》將繪畫分為“神、妙、能、逸”四品,宋黃休復唯恐世人不解,在他的《益州名畫錄》中又作了進一步的解釋“逸品‘筆簡形具,意趣俱足’。”宋僧仲則作形象的比較曰:“工筆之筆,只貌其形;寫意之法,蓋遺形而取神耳。”由此可見,上述諸如此類的畫論無非給我們兩種印象:寫意,一方面代表著中國畫以意為先;另一方面又演化為簡筆造型,即是將內美與外美合為一整體,成為東方繪畫藝術的本質特徵。

黃巢進長安

需要指出的是,這種東方繪畫本質特徵的寫意性,儘管多次的宣揚,然從未得到足夠的重視,直至宋代文人畫理論的倡導者蘇軾“不求形似,取其意氣”的奮筆疾呼後,才對人物畫的創作起了振聾發聵的作用。南宋梁楷的“減筆潑墨,遺貌取神”成為蘇軾理論的實踐者,如果穿越時光的隧道將梁楷與晚明陳洪綬、晚清任伯年寫意人物相對照,也能覺察到彼此間的許多相似之處——寫意性的延續。只是陳、任更加世俗生活化罷了。此後,“寫意”這種人物畫藝術精神又陷入枯竭狀態。直至20世紀50—70年代,徐悲鴻學派、蘇聯現實主義對美術教育和創作的控制,寫意人物畫又選擇從素描、透視、解剖、比例制約下的造型入手,儘管徐氏在他的著名《畫苑序》中也提出“新七法”評品標準,也提到了“氣韻”、“傳神”的要求,儘管也有蔣兆和等一大批名家的實踐者,創作了一批富有強烈時代氣息的藝術作品,但失掉了寫意筆墨獨立性,束縛了形式創造和寫意的藝術想像力,難以建立傳統應有的一種軒昂大氣、廣博寬厚的大國寫意藝術精神。

當代寫意人物畫仍處於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迷離混沌中交織狀態,同時也意味著多元結構共存的空間,他們既遵循著“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和“與古為新”的創作思想,也匯入新時代知識結構、藝術思潮等多種元素,呈現多樣的景象,但總體上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傳統寫意型;二是當代寫生型;三是現代意象型。傳統寫意型以傳統人物畫為宗,儘管描繪的是當代人物,但仍選擇傳統線描方式,且視覺感仍不越出傳統的範疇,如范曾、劉旦宅等。當代寫生型,多半接受西方寫實觀念與技巧,試圖把傳統與寫實性描繪結合起來,主要是以人物寫生為主,傳統規範只是輔助因素,這類型的畫家居多,如劉大為、史國良、杜滋齡等等,現仍活躍在當代畫壇的主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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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陽應屬於現代意象類型,這類型的畫家還有田黎明、周京新、李孝萱等等,他們有一些共同特點,即都在五十歲左右,都系統學過中國畫,且有著較高的學歷,他們是當下或者今後更長一段時間中國寫意人物畫的主角。他們不僅出入傳統與當代,融中西為一爐,更有著一般畫家難以相比的睿智、才情和知識結構,他們勇於破壞傳統寫意人物畫完熟的筆墨程式,建立新主題與新結構;能正視人生與人性,揭示現代城市異化後深沉心理意識;自由分解和組合光與色;拋棄傳統寫意人物畫虛假説教,袒示當下蕓蕓眾生的感情消費;借鑒抽象表現主義而不失中國神韻氣質,重新建立充盈大寫意精神力量等等。

將楊曉陽歸屬於現代意象類型,不是生搬硬套,而是藝術創作的必然結果。他的寫意人物畫,不描繪都市男女時尚,無意青藏牧民,未見黔滇瑤族、傣族少女,而源於他賴以生活——西北黃土高原。這裡曾是中國政治文化的發祥地,歷史上演繹過許多悲壯與豪情,是現世圖景和神話幻想並存,儒家教義和政治殺戮共置一處,發生了既有“荊柯刺秦王”、“聶政刺韓相”、“藺相如完璧歸趙”、“高祖斬蛇”、“鴻門宴”等血腥場面,也有“玉龍比翼”、“人皇九頭”、“皇帝唐虞”那充滿熱烈而粗豪的浪漫情感,它的青銅藝術,秦俑龐大的隊伍形象的渾厚,雕刻繪畫的樸拙、動勢、現實感,使人們一無遺漏地看到高度統一後中華帝國的繁榮藝術,至今仍難以掩蓋那根底深厚異常充滿磊落莊嚴般的崇敬。上世紀60年代的長安畫派,正是尋找積澱深厚的民族傳統,發出了“魂兮歸來”的呼喚,賦予西北高原質樸雄健的豪情。楊曉陽寫意人物畫正是圍繞這一文化母題而展開,他專注于關中、秦嶺黃土斷層上的農家、莊稼地、亂草坡、窯洞勞作和小憩的男女老少,描繪他們吃飯、抽煙、帶孩子、曬太陽的生活場景,儘管只是西北農民的一般式的日常生活,也仍然反射出畫家對他所熟悉生活的全面關注和肯定,只有對熟悉生活和全面關注與肯定,才可能使其藝術對現實的一切懷有極大的熱情去表現,從而展示西北農民渴望生活的情狀,尤其是他們質樸、寬厚,以及由此而發展西北農民的純樸之美。

畫家對西北農民的描繪採取特寫式、白描式,一切又都是本土式的,毫無借鑒與纂寫,更無瑣碎雕琢之感。作品舍去人物環境的渲染與襯托,沒有房屋、樹木、炕頭、老井等農村裏常有的東西,只有農民們站、坐等姿態,儘管是單純而簡單,然簡單而不失嚴謹,在單純中見豐富,是畫家千錘百煉概括而成,那些農民們吃的大碗、旱煙袋、酒具……每一樣都標誌著關中生活習性特徵,看來楊曉陽對關中傳統文化及其生活作了一番深入的思考。在當今社會充滿喧囂浮躁的都市文明中,很難見到這純粹的原有的生活習性。從藝術上説,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主題,這種生活習性正是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深層的民族情結,從而揭示西北農民的命運。

關注西北農民生活及其命運是楊曉陽寫意人物畫的一個主題,對於傳統文化的浸透,回歸傳統美學,又是他另一個主題。他有一批以達摩、懷素為人物形象的作品,還借助傳統文化典故、成語為題而進行的創作。應當説,傳統文人形象的塑造及其一些典故、成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表現這些對象無直接的經驗可借鑒,尤其在合乎完美中會帶來一些難度,這不僅需要厚實的傳統論知識,更需要對知識的理解。所畫的形象當然不是直露地表白,需要通過畫面隱喻著情致與意境,從而給人們有所啟迪。他畫的《面壁圖》,達摩跪姿雙手合併的虔誠,營造一股靜的氣氛,令人回想起“大音唏聲”。《懷素習書》描繪懷素伸臂握筆疾奮而書的動姿,不僅形象刻畫人物,還留給我們求知的慾望。《春粧圖》描繪一群端莊秀麗仕女,坦然著嫵媚、豐腴的軀體,艷紅的口紅以及婀娜秀麗的曲線,是對青春生命的讚頌。這些作品無圖釋觀念之痕,無矯柔故作姿態,一切在自然之中,在蘊藉中透出對傳統的熱戀與嚮往。

將楊曉陽寫意人物畫歸類于現代意象型,不僅限于他專注于黃土高原西北農民生活命運的母題發掘,更重要的是他寫意人物的造型和品格,追求一種相對漢唐時期的造型美學價值的尺度,在融入陜北民間意趣的基礎上,施展高超卓絕的大寫意風格,把人物造型與意境推向極致,樹立自身強烈而獨特的造型形式語言,一反當代一些畫家萎頹、無病呻吟纖弱之勢,充分地表現出力量、氣魄和個人魅力。他對關中人物造型,不像寫生型的畫家,只重復前輩大家(徐悲鴻、黃胄)業已而成模式化,流露出表面生活的景象。他筆下的關中人物造型在體態上強調開張、橫向寬厚,善於將人物軀體韻律化,人物的頭部造型與軀幹産生一種往復律動,如同音樂間的重強音,不由人們想起陜北信天遊高吭和秦腔嘶吼,表現出一種崇高肅毅之氣,把人體複雜的結構純粹化成抽象的點、線、面結構,不是圖案、裝飾的形式,而是真正“有意味的形式”。不是靜止的,或者失去生命感的東西,是鮮活的,富有生命和表現力量的“大寫意”。人物面部的表現方法,即吸收戲曲、剪紙、皮影,尤其是秦俑雕塑般的結構而富有重量感。人物整體的姿態造型如陶俑、漢像磚石或墓壁畫中的傳統造型方式。當然、還不只是純傳統的吸收,可能還看出還吸收一些西方的結構方式。當代人物寫生型著重對人物品質感的真實描繪,拿楊曉陽的關中人物與寫生型畫家們的作品相比,便可發現這種源於深厚文化傳統,又有睿智才情的現代寫意人物畫,其成就和價值將會更高些。

需要指出的是,獨特的造型品格就會産生獨特的筆墨品格。如果説造型品格追求畫家理想的“境界”,那麼筆墨則是為這種“境界”而服務,造型品格是筆墨品格的母體,筆墨則是對造型進一步深化和歸結。為了完乎于獨特的寫意造型人物,楊曉陽的筆墨形式結構也採取相應的品格。他在用筆上選擇了以書入畫。當然,以書入畫在我國傳統繪畫中有著淵源深厚的歷史,並完成理論與實踐。早在漢代楊雄認為:“書,心畫者。”晉楊泉頌曰:“惟六書之為體,美草法之最奇,乍楊柳而奮發,似龍鳳之騰……”尤其翁方剛提出:“世間無物非草書。”直接將書法納入繪畫程式。在實踐上,就有八大以篆書入行草,又以行草入畫;趙之謙以魏“書丹”之法入畫,吳昌碩以“石鼓文”入畫;齊白石以漢篆書法入畫。楊曉陽寫意人物畫以書入畫,應當是他研究傳統後自我完善的方式,畫家不僅以傳統習慣性的方式,而是將傳統的用線方式變異,用圓潤、樸質、敦厚的中鋒用筆,在輕重、疾澀、強弱、轉擇頓挫間求其“意”的暢達,這種書寫式構築人物形象,隨機、隨意,跳動有力,不滯亦不滑,有著力的樣式,更獲得表現新造型的生命活力,充分運用墨的滲化效果,這裡的墨既畫衣服,也是線條,有時是肌理……有時是質地感,總體上是形體,有對比,有反差,黑、白、灰十分明顯,充分反映氣氛、形象、傳統的情緒。

楊曉陽的寫意人物畫不隨時尚,無所顧忌地吸進和吸收,無所束縛,無所留戀地進行創造與變新,突破傳統,走向當代。關中的人物既不是外在活動的誇張與描繪,也不是思辨、哲理的追求,而是面對有血肉的人間現實感受,在他簡約、肅毅、峻朗的人物造型中,我們感受到博大與寬廣,顯示出天資超拔的素質和才情。目前,楊曉陽擔任美協和美院領導重任,我們應該給他讓出一點時間,讓其不斷地向藝術精神的深度掘進。倘若如此,他不斷地超越自我,終成為中國美術史上永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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