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社會經濟、文化、政治迅猛發展,尤其是當代中國的都市化進程使得中國人的生活環境發生了變化,而中國攝影藝術則在同時全面借鑒、廣泛吸收西方的攝影文化,這種內外部的因素都促使以瞬間記錄、真實客觀見長的攝影藝術發生了功能轉型,從僅僅作為意識形態的宣傳工具到成為作為審美的一種手段,一直到成為介入社會、創造文化的利器,這種自下而上的轉型是艱難的。不過,這種轉型正是健全攝影在社會中的功能的開始。
作為工具的攝影
自從攝影術傳入直到1989年,在這漫長的140多年間,中國的攝影所呈現出來的面貌,總體上處於一個零散的、非自覺的、簡單記錄的層面上。長期以來,用意識形態和沙龍攝影的評價體系去看待攝影,相對於國外攝影的發展而言,攝影在中國一直處於畸形發展狀態。
建國後的30年裏,社會經歷著強烈的政治動蕩,攝影一直是作為意識形態化的政治服務性的宣傳工具而存在的。其主要的功能,在於宣傳主流意識形態間或獲得相關之利益。其基本形態,一為新聞攝影,所涉內容,無非政策貫徹、會議召開、經濟繁榮、國家日常事務等等;二為所謂的藝術攝影,所涉內容,無非風花雪月人物肖像光影造型。上述兩種形態的圖像,構成了中國攝影30多年來存在和發展的基本格局。儘管所成的圖像不計其數,以今天人們習用的價值觀點和審美觀點來看,卻是既見不到國民生命活動的真實狀態,也不見攝影家面對外在世界種種物象之時個人獨有的視角和判斷。
走向審美的攝影
從上個世紀70年代末開始,中國攝影藝術開始由“工具”向“審美”轉型。它強調攝影藝術和藝術家的本體地位,強調審美,強調攝影藝術的自身規律,強調攝影語言、形式和表達方式,強調藝術家的精英主義地位。它甚至認為,藝術就是藝術,它可以擺脫社會、歷史、意義而獨立地存在。
在以往攝影家的意識中,攝影主要是作為記錄客體的一種媒介手段而存在的,比如常見的生活攝影、新聞攝影及藝術攝影。當然,所謂藝術攝影是強調審美的,一件攝影作品除了題材、技術作為衡量一件作品優劣兩要素外,所謂的意境美感構築著一件攝影作品品位層次的高低。儘管當代社會已經進入一個相對高度發達的網路資訊時代,各種新思潮、新觀念不斷涌現,社會結構與人的生存狀態發生了許多不容忽視的變化,但攝影界仍穩如泰山,在從“攝”到“影”的流水生産線上不斷製造出大量雷同的旨在發表、獲獎的平庸之作。這些“美”、媚俗的攝影作品既毫無新意,又無任何觀念上的改變。近十幾年來,與當代文學、電影、戲劇以及藝術界相比,攝影界雖然也出現了個別有思想的“異端”,但總的來説,仍是一片“春風不度”的藝術荒漠。
攝影與社會
進入上世紀90年代以後,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和電子時代的來臨,文化多元化的觀念日益深入人心,中國當代藝術進入到了一個不斷實驗、嬗變、發展的新境地。尤其是90年代中期以後,更多的當代藝術家摒棄了帶有農業社會手工文化色彩的繪畫加入到媒體實驗的行列。裝置、行為、影像等混合媒介技術的應用已然成為前衛藝術家習以為常的表達形式。在此情境中,攝影這種原本在藝術家的應用範圍中只作為記錄過程與結果的輔助性媒介,在新觀念以及當代電子文化的激發下,悄然轉化為可直接完成藝術家觀念設想的重要表現方式,由從屬的手段——副産品轉變為呈現觀念的主體,即作品本身。攝影這種從“手段”到“目的”(作品)的轉變是意味著攝影作為藝術在觀念上的根本性轉化——攝影從此具有了不同以往的觀念訴求。在這種觀念化的攝影作品中,攝影的審美功能理所當然地讓位於作品的觀念思想的表達,攝影由人人信手為之的“照相”抽身嬗變為前衛藝術家從事精神創作活動的新媒介,進而使攝影由視網膜的藝術上升為思想的藝術,並在中國前衛藝術實驗媒材變革中顯示出日益強大的力量。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公共藝術的重要社會功能之一就是通過藝術的途徑實現和保存社會對於自身的記憶。越是在資訊爆炸、歌舞昇平的時代,社會對於苦難事件的失憶就越是驚人的;而且更由於苦難事件的發生頻率之高,以及傳媒報道方式的扁平化,人們的心靈在苦難面前已趨向麻木。因此,當代公共藝術的重要使命就在於喚醒記憶、拒斥麻木,藝術家們以“記憶”為主題的創作就是一種重要的切入角度。此外,我們還必須看到,“記憶”並非僅僅是為了把苦難銘刻在人們的心靈上,同時還包含對歷史進步的認知與謳歌的極其積極的功能。
照相機已經成為我們社會中具有重大意義的工具。它對客觀事物進行記錄的內在能力賦予其紀實的效能——它看起來既精確又公正。攝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其重要性並不僅在於它具有潛力,而主要在於它具有能形成我們的看法、影響我們的行動以及解釋我們的社會這樣一種能力。
由於文化的差異以及歷史的原因,中國的攝影很難和西方的攝影發展階段簡單相對應。近二十幾年的中國攝影,似乎濃縮著攝影在整個人類歷史中的演變形態。攝影技術作為生成影像的一個重要技術,為影像傳播學的學科的形成基礎性框架,影像符號的大量使用對於提升傳播效果有著重要意義。當代中國攝影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多重的角色:作為意識形態的宣傳工具、作為審美的一種手段、作為介入社會、創造文化的利器等。像大棚裏生長的蔬菜,沒有經過正常的風霜雪雨的洗禮,中國攝影暴露出種种先天的不足,例如形式語言的探討、攝影本體的定位、藝術與社會的問題,這些問題相互之間不是替代性的關係,而是交叉的關係,中國特殊的情況,決定了攝影界所面臨問題的立體性。
詩人夏爾·波德萊爾早在19世紀40年代就預見到生活環境將變化得越來越快,而且現代藝術的職責將是“表達我們新情感的內在真實美”。他所説的是我們的新情感。因為有新情感,就要發掘新的意識。波德萊爾知道一切領域將會有劇烈的調整,包括公共和私有的領域,藝術必將與它們保持一致。
攝影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廣義地説也是人類文明的一部分。當整個人類因為技術革命由傳統社會邁入現代社會時,其文明和文化不可避免要發生重大轉變,成為現代文明或文化。推動21世紀的攝影藝術在更高更深的層次上重新開始對生命意義與價值的叩問,正是攝影藝術家應該擔當的時代責任。攝影藝術家應該強調攝影藝術與社會、公眾、生活的相互聯繫,精微地審視和諦聽現代社會中出現的新事物和新問題,將之視覺化,拉近藝術和普通大眾的距離,激發人們去沉思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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