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冬是一位很有個性的畫家,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為人處世,都表現出他強烈的個性色彩。
個性與畫家作品的藝術風格有著直接的聯繫。風格是個性的表現,有個性才會有個人風格。文徵明為人寬厚持重,故其作品典雅沖和蘊藉含蓄。唐寅性情疏狂放曠,則其作品以風韻才情取勝。徐渭的狂怪遊戲,髡殘的粗服亂頭,八大山人的淋漓奇古,石濤的縱橫捭闔等等,都是他們人格性情在藝術中的表現,古今中外的畫家無不如此。
從我和冬冬的接觸,感到他的個性有點近似于狂但卻不怪。他説話直爽,聲音洪亮,侃侃而談,底氣十足。凡他所崇拜的大師,可以匍匐在地,而對一些平庸之作,則又不屑一顧。然而現實生活是容不得疏狂之士的,在藝術的道路上,他似乎有點獨來獨往,但絕不是自命清高和不求聞達。和其他畫家一樣,曾多次舉辦個人畫展。一九九O年文化部曾為他舉辦了中國十省市的巡迴展覽,獲得了社會的普遍好評。而他的目的是為了尋求批評,同時也尋求知音,畫家需要社會的支援和幫助。
從童稚時代起,冬冬就顯露出他在繪畫上的才華,尤其是對繪畫形式感有一種特別的敏銳,信手塗鴉,涉筆成趣,逗人喜愛。以後隨著年齡和知識的增長,他逐漸認識到,中國繪畫是那樣的源遠流長,前代涌現有那麼多的藝術大師,可以師法,可資借鑒,有吸之不盡的乳汁。因此他用了三年多的工夫跑故宮,在繪畫館中流連忘退,仔細地觀賞每一件展品,手摹心記,從中體味學習古人的構圖用筆、設色立意等手法。同時他也注意向當代大師學習,私淑其畫稿書法,研究他們是如何繼承和發揚民族傳統的。
也許是由於個性相通的關係,在我國豐富多彩的傳統繪畫中,冬冬對於徐渭、髡殘、八大山人、石濤等大師情有獨鍾;而對於近現代中國畫大師,則心儀虛谷、李可染等。開始是對他們的作品進行摹倣,久之則能運用其方法創作,進而綜合取捨,融會貫通,摸索自己的風格。一九八六年出版的《徐冬冬詩畫集》,代表了他這一學習探索過程的成績。從集子中的一些作品,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們出自某家某法。如徐渭的葡萄、芭蕉,八大山人的梅花、松樹,虛谷的金魚、枇杷,李可染的山水、人物,髡殘的橫涂豎抹、粗服亂頭等。但不管學習哪家哪法,都有一個徐冬冬的性格,那就是他大膽試驗,勇敢探索精神,憑藉自己理解,將古代文人畫的趣味和現代意識結合起來,闖出一條自己的路。
李可染先生有一句畫語名言,叫做"所貴者膽,所要者魂"。"膽",是指膽量,即藝術上的勇敢創新精神;"魂",是指靈魂,即畫家的人格品質的表現,二者是辯證統一的。但是對畫家人品的要求是人們所共識的,而對藝術上的創新,卻因種種原因不易取得認同。例如揚州派畫家們的大膽創新精神,就被當時人目之為"怪"。吳鎮賣畫不如他賣卜,賣畫時門庭冷落,妻子有怨言,直到他身後一百餘年,他的藝術才被人們所認識,畫價陡漲,天下揚名。所以畫家的膽量,並不是那麼容易獲得社會認可的。正因如此,有時也使一些畫家望而卻步,尤其是那些已經取得一定成就的畫家。例如文徵明,無論人品還是藝術技巧,都是當時第一流的,由於他受封建科舉制度和家庭環境的束縛太深,生活態度過於謹慎缺乏膽量,致使他藝術創造才能沒有得到充分發揮。文徵明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反抗封建道學的精神和表現,在藝術創作中也曾透露過某種奇異和豪壯,可惜很快被熄滅。經歷了人生的坎坷,到他的晚年終於擺脫了功名利祿,生活稍微曠達,這才使他在創作思想和筆法上逐漸放開,書法上出現"山谷體",繪畫上出現"粗文",藝術上放射新的光芒。設想文徵明能和唐寅一樣,早一點看破世情,多一點反抗精神,他的藝術將會有更偉大的成就。
我看冬冬的畫作,感到他在學習傳統的過程中,吸收了古代畫家敢於創新的精神。他下筆大膽,敢於突破常規,例如集中所畫《鯰魚圖》,筆情墨趣,像是偶然中所得。所畫《消夏圖》,大膽取捨,去繁就簡,粗獷渾渝,給人一種妙得天成的感受。一九八八年夏吳作人先生曾題《徐冬冬畫集》寫道:"師古人對造化之誠,以立奪天工之志,藝豈有止境哉!"作人先生以謙遜的精神為青年後進指明瞭一條正確的道路,那就是要學習古人忠誠地師法自然,以達到妙奪造化的境地。徐渭、髡殘、八大山人、石濤等,無一不是從師法自然中而奪得造化之工的。石濤就曾針對當時畫壇因襲摹倣之風,大聲地呼喊:"搜盡奇峰打草稿!"
也許是一種藝術的悟道,冬冬牢記"藝無止境"的格言,在取得階段性的成績之後,又一次勇敢地拋棄自我,學習古人師法自然。近五六年來,他放棄了原有順手的題材方法,去拼命地跑路,曾經到過黃山、武夷山、九華山、張家界、桂林以及雲、貴、川等地,在名山大川中考察和寫生,足跡達十幾個省市。我曾經看過他帶回來的寫生畫稿,一摞一摞,盈箱盈匣。冬冬談起他的旅行寫生體會來,又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與此同時,他還學習西方繪畫的創作方法,從現代諸流派中吸取形式的構成、色彩的魅力和抽象的語言,以豐富藝術的表現能力,使自己的作品又具新的面貌。這本畫集的出版,可以代表他近年來所獲得的成績。
明代書畫家兼鑒賞家程正揆曾説過,要創作出"傳世之畫",必須要做到"足跡盡天下名山,眼界盡古人神髓"。我想冬冬的藝術道路是走對了,他不但師中國的古人,也吸收西方的長處;他不但向自然學習,還有大膽創新精神。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不固步自封,勇於拋棄故我,使作品日日求新。他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績不是偶然的,我衷心地向他表示祝賀。他熱情地邀我為畫集作序,故樂為之,書此數字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