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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自由的敵人——對波普思潮的批判性考察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2-23 15:40:07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誰是自由的敵人——對波普思潮的批判性考察

 

/舒 群

自從丹麥人克爾凱郭爾以及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代表所謂地下人Undergound Man)説話以來,西方意識形態便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這種轉彎不僅表現在正統的歐陸哲學和英美經驗主義的思想傳統中,還同時表現在文學、藝術及至弗洛伊德的醫學理論中。古典時期的精神偶像被打翻在地,理想主義差不多成了烏托邦暴政的代名詞。苦悶、煩惱、絕望、抑鬱的情緒成為20世紀初整個西方藝術的基調。這種被哲人和藝術家預先表達出來的非常人、地下人或淪為蟲蛆的人的超常心態在二戰後取得了合法身份,並成為被世界大戰蹂躪後的歐洲知識分子們的共識。緣此,這種發端于地下人感受的藝術便如油沾火,愈演愈烈,直至後現代主義問世,這種對藝術傳統的破壞性運動發展到了高峰。這種所謂現代主義或後現代主義藝術的精神實質在德里達的解構主義思想中被清楚地表達了出來。德里達認為,西方傳統思想的根本性誤區在於其對在場的形而上學的迷信,二戰這個世界性悲劇正是這種傳統思想習慣的直接後果。德里達稱西方的這種思想傳統為邏各斯中心論,實即認識論上的理想主義。在德里達看來,這種理想主義的話語傳統培植並助長了西方人的種族幻覺,使西方人養成了指望在自然現象中尋找超乎實際可尋的秩序的習慣。因此,必須對其施行解構,從而從根本上避免二戰這類悲劇的再次發生。德里達進一步挑明並指出:認識論上的理想主義的根本性錯誤在於對因襲規範的敵視,正如自由派思想家約翰·格雷所説:這種對因襲規範的敵視最終必定是不合自由派觀點的。沒有穩定的道德傳統和社會因襲規範,自由社會便不可能長久地存在:替代這類規範的,不是個體性而是暴力強制和失范。(約翰·格雷:《自由主義》)為此,德里達以及後現代主義者便決定要在思維的土壤語言及詞根上同傳統認識論決裂。然而正如德里達本人指出的:任何曾存在過的都不能被完全抹去,但它可以被解構,以釋放那在兩極對立中,受壓制的一方,也就是説強者應當受到擦抹,以消除它的權威性,任何事物,包括解構主義本身,一朝成為壓制對方的權威,就應當受到擦抹。(鄭敏:《自由與深淵:德里達的兩難》,《二十一世紀》,19914期)從這個意義上説,解構主義的實質其實是一種閱讀或寫作上的批判性策略,即通過對傳統話語的批判性考察或侵越性考察,達到一種對文本的辯證的理解,從而從比較開闊的視野上去理解傳統。但是,德里達的這番苦心並不被解構主義的信徒們所真正了解,在接受解構主義思想影響的藝術家和思想家中,走入新的迷途的是絕大多數。這個迷途在思想上是認識論的無政府主義;在藝術上則是頹廢和垃圾對崇高和完美的壓制。結果,一群群極端的個人主義者和敵視一切文明規範的地下人在解構主義的旗幟下拉起了龐大的反文明陣營。目前,在中國年輕一代藝術家中,這種地下人幾乎佔去了藝術家總數的90%。而其藝術話語所要張揚的也無非就是地下人對世界的一貫態度,即對理想主義的無休止的非難和對人類尊嚴的漫無邊際的褻瀆。自杜尚以來,西方的達達主義和波普藝術正是這種地下人藝術的典型範例。在畢加索、沃霍爾以及美國詩人金斯伯格身上,我們能夠看到作為一種人格特色的地下人氣質。

排斥理想而支援墮落,在我認為不是進步。只是理想似乎還站在官方話語那一邊,誰也想不到這一層,但是正確的理想主義終究是不能真正被消解掉的,解構主義的消解策略所要消解的東西不是人類的理想,而是權力體系或個人野心家所企圖獨自佔有的對人類理想的解釋權。因而,德里達所反對的不是形而上學本身,而是形而上學的出場。換言之即德里達所反對的不是人類對缺席的永恒秩序的領會,而是人類企圖在現實中建構僅以個人心情為依據的秩序的野心。為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理想主義的話語在不久的將來必將為人們所重新認識和評價,並予以正確的理解和給予其應有的地位。事實上,我們已經看到,時至今日,地下人那種粗製濫造的趣味愛好正在氾濫成為一種公共價值,一種權威性意識形態,給社會話語中不可或缺的理想主義語式(真正意義上的)帶來了空前的壓抑。甚至更徹底些説,正是這種東西與官方話語沆瀣一氣,阻礙著知識的發展,迷亂著人們的心智。因此,重新解放崇高理想意義責任感這些理想主義話語的工作正在顯示出它的歷史性價值。

廣州·首屆九十年代藝術雙年展留給我的最深印像是展覽形式與文本內容的衝突。從更廣泛的意義上看,展覽形式本身也是文本的一部分,其中包括頒獎儀式也必然成為展覽的整體性話語的一種成分。這種秩序化的展覽形式與文本內容上的雜亂無章造成了強烈的心理反差,無怪乎曾有人竊竊私語地指責:這次展覽的組織形式是違反後現代精神的。然而我卻以為這正是本次展覽的真正價值所在,它在話語的總體秩序上向達達主義以來藝術上的偏激行為提出了挑戰,並有效地抑制了地下人那種無政府狀態的惡性膨脹,這種膨脹曾在1989年的中國現代藝術展上顯示過威力,以致有一個時期所有的藝術家都不得不接受惡劣與嬉皮摻半的地下人道德的統治。這種狀況正是在廣州首屆九十年代藝術雙年展上得到了糾正的,從此,中國的現代藝術創作真正形成了多元並存的格局。但是我認為,這種糾正還遠遠不夠,在整個世界性的前衛藝術語系中,地下人的趣味及其語式仍然牢固地佔據著意識形態的中心,使人們在現代藝術博物館裏看不到正常人的藝術。於是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便失去了藝術。在公眾的心目中,藝術這種東西只是古典時期遺留下來的文物。不僅在中國,在日本,而且在美國,在法國,前衛藝術實際上也始終是一種自生自滅的地下戰鬥邊緣戰鬥。在這種未經認真反思的盲目戰鬥中,一種嶄新的奴隸道德正在悄悄地爬進藝術家的頭腦,成為定型和禁限藝術家思想自由的新的制度關係,致使其看不到人生意義的更為開闊的一面。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思想家和藝術家所面臨的新的困境,它與德里達和杜尚所面對的時代課題已經相去甚遠。尤其在中國這個非邏各斯中心文明的獨特話語背景中,對秩序感的維護,對人類尊嚴及至光榮的維護將有著不容懷疑的歷史性意義。這個意義就是使我們的民族擺脫那種習以為常的精神上的消極散漫狀態和社會生活中的臟、亂、差

當然,在我們明確地提出這樣的主張的同時,不應忘記解構理論對我們的提醒,即一切立場或態度都是策略性地建立起來的,它將隨著問題得到解決而消失或轉變。我們必須牢記這一逼近正確理解所必不可少的辯證思維方法,否則我們就會重蹈西方邏各斯中心論的覆轍,重陷在場形而上學的泥淖。目前仍有勢力的詩化哲學以及丁方的藝術主張便是這種西方式的思想誤區在中國翻版的典型範例,他們的世界觀是盧梭式的,支配他們張揚基督教的真正動力不是對真理的執著,而是權力意志或自我表現的慾望。權力意志的本質在他們的寫作中以真理意志的表像表現出來,這種有害的真理意志很容易造成純粹真理的幻覺,而在這純粹真理後面,權力實際上是在悄悄起作用。為了避免同類的失誤,我決定拋棄以往的意態寫作,而代之以能指相同,卻所指角度不同的同一性語態寫作。在這種書寫語式中,寫作的人本主義受到了理性的限制,它不是無限膨脹的主觀表達,而是對症下藥的客觀批判。為此,同一性語態並不著意渲染文本背後隱藏著的人文精神,而是用沉默的視覺話語本身激活人們心理結構中的無意識深層,從而潛移默化地重塑人們的無意識習慣。正是在這種認識上,我堅決反對以文字學的形式重建邏各斯中心的企圖,因為那樣做的結果必然重陷在場形而上學的陷阱,導致詞的暴政的復活。與字詞話語相比,視覺話語的優越性在於其能指和所指間更大的游離性和更小的誤讀可能性相重合這種奇特的悖論型話語結構,只要不訴諸文學,人們便無法從中獲得某種教條式的理解。以往對古典藝術的教條主義的理解主要是由字詞話語的釋義學活動造成的,所有的來自詞語的暴政,包括藝術文本中的都無不是由對字詞的迷信造成的,正所謂:迷人向文字中求,悟人向心而覺(《大珠禪師語錄》)。因此,在字詞話語系統中,我們只有以冷靜的分析語式考察話語才能開放出真正的理想主義的精神來。這種理想主義不是一種神話式的幻覺,也不是文化裸露主義者我在的呻吟,而是真、善、美的內涵在現實書寫層面的物化形態本身。我將這種理想主義學説稱之為批判的理想主義,即在經驗反駁監督下的理想主義。這種理想主義既維護多數原則,又力爭在可能的情況下按照更高的理想改造公眾的不良習慣,使其向不斷進步的人看齊,向更好的選擇靠攏,由此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這種自由就是主張積極自由的思想家所稱之為的內心自由。海耶克解釋説,這是沿循斯賓諾莎和康得的倫理思路所發展起來的自由觀,這種自由觀認為:內心自由是指一個人在行動中受其自己深思熟慮的意志,他的理智或持久的信念的指導,而不是受一時衝動或環境的擺布。內心自由的對立面並非是他人的強制,而是一時情感的影響,或者道德上和知識上的弱點。如果一個人經過清醒的思考之後,未能去做他仍然想做的事,那麼我們可以説他是不自由的,是他的激情的奴隸。有時我們説無知和迷信阻止了人們去做倘若有知識就會去做的事,這些人同樣是不自由的,而且我們還會堅稱知識使人自由(傅鏗:《僭妄的理性與卑微的自由海耶克的自由主義理念》,《二十一世紀》,199214期)由此可以了然,達達主義和波普藝術所大力推崇的消極自由觀一旦走向極端也必最終走向自由的反面。解構主義者所擔心的是非正確理解下的積極自由觀所可能導致的暴力強制,但是在非正確理解下的消極自由觀也同樣會因嚴重失范而轉化為暴力衝突和暴力強制。因此,我們必須像德里達本人對自己開創的理論所持的態度那樣,對所有被推向絕對正確的東西施行解構,不論這絕對的東西是古典主義,還是現代主義,抑或是後現代主義乃至解構理論自身。基於這種邏輯,我們正應該以德里達或杜尚之道還治德里達與杜尚其身,並可以於此毫不猶豫的宣佈,任何迷信都是自由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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