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家新

十年前我離開你的時候

因為霧鎖前路來不及回首作別

飄泊的旅程隨之而來

於是在變幻的風景裏

我將你默默藏進記憶的相冊

我可以向你傳遞我的幸福和喜悅

卻不能傾訴滿心的惆悵無奈與悲傷

當那扇門在背影裏轟然關閉時

我就預定了與你再見的迢遙日期

但我終究是你視野裏翩躚的風箏

剪不斷你手中延綿不絕的線

也不敢回望你期盼的眼睛

這種思念是隱隱作痛的

它可以在深夜裏讓我驚醒了無睡意

它可以在夢境中讓我淚流滿面亦真亦幻

人們風傳這座城市變成了

北中國旖旎的花園

我為什麼驕傲地在聆聽中潤濕了雙眼

三千日夜不是簡單的彈指一揮

故事裏可以沖洗出太多生動的相片

簇新的圖書館是晶瑩剔透的水晶燈箱

我們青春的身影已化為

一條條閃亮的光線

星海壯闊的潮汐是大型連續劇的背景

風花雪月的情節曾一次次

掀動我心底的波瀾

我曾用汗水和心智陪伴過你

我曾用歌聲和畫筆粧點過你

我曾用青春和愛情打動過你

我曾用淚水和夢境思念過你

而我用什麼才能報答你呢

我在好望角磅薄的巨浪前佇立

我在大西洋裏孤獨的亞速爾群島上徘徊

萬里迢遞的途程中我的眼底疊印起什麼

你可知道那正是

渤海灣碧藍的波浪與黑色的礁石

不是我疏遠了你而是我開始投入了世界

撲面而來的困惑我來不及分辨

我推開堆積的紙陣點燃香煙

我逃離閃爍的霓虹尋找家園的方向

在一個個貌不驚人的夜晚

是誰迷失在鋼筋水泥的空虛裏

當我略顯疲倦的雙眼流露出世故

笑容就越來越貼近劇情

雖然心在流著血

我真的疲倦了麼我常常問自己

到處都裝飾著景色鮮花也燦爛地開放

雁陣掠過天空的剎那我洞察了宿命

於是我了開始懷念

兒時的蹤影越來越清晰

青春的足跡白光四射

刺痛了我日漸脆弱的眼底

多少次我在驚濤拍岸聲中醒來

而北京的夜沒有水的離子只有乾涸的

蟲鳴和挾持著黃沙的風聲

我頑強地奔跑是因為我懼怕平庸

我恪守著沉默是因為遭遇太多的喧騰

我是誰這條迂迴的走廊還有多遠

無限的思緒融匯成線成為詩行

詩行的盡頭是你安詳凝望的面龐

當年在海灘我撿起的小石頭

是記憶中你嘴角俊俏的美人痣

書房裏沉香浮動它訴説著絢麗的滄桑

預定的日期近了我開始心事重重

重逢的杯盞盛著酸楚的淚

還是芬芳的瓊漿

如果生命能承受回憶與憧憬的拜訪

在時光的隧道裏我會熱烈地選擇太陽

雙手在蔚藍的空中舞蹈頭顱

因為嚮往而高昂

面對綴滿鮮花和瓔珞的新世紀

我只用心去體驗摒棄喉嚨中的誓言

一切都將轉瞬即逝一切

都將凝聚成永恒

我飛揚的渴望象燃燒的火鳥

早已奔向你寬闊而溫暖的懷中

199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