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家新

快樂源於坦蕩我的心本沒有拖累

在雨驟風狂的夜晚從不恐懼閃電雷霆

我欣賞那神秘博大的白光和轟鳴

肅殺的秋季看不見草木凋零雁陣棲遑

我想往並讚美飽滿的果實和麥場

孤單的驛館裏我是古代飄泊的旅人

寫出一行行相思的句子沒有悲傷

更何況藍天曛風與寧靜

更何況忙碌思考和奮爭

可是我在陽光的原野上奔跑時

被一隻箭從空洞的背後射中

我是含著眼淚回過頭來的

看到的是一串串很善良很迷惘的眼睛

父親曾幾次教我分辨真偽的方法

我卻遺忘在汗水涔涔的路上

你不是個勇敢的射手因為

你並沒有發達的肌肉連眼神

也是遊移而怯懦的

而你的箭鏃卻蘸滿了蛇蝎的毒液

我從來不想挑戰但從來不畏懼挑戰

我流淚是痛苦於這傷口流著血卻

不知道箭出自誰人之手發射于何方

我曾多麼容易沉睡伴隨著悠揚的夢境

醒著和睡去都那樣安祥從容

可是這個有月光的夜晚突然敏感而猙獰了

我聽到了鼠類潮濕的腳步和蛇行的聲音

原來世間除了歌聲和天籟之外

還有那麼多嘈雜詭秘

寒冷的笑聲隱約于巢穴的角落

父親我思念你吸著煙娓娓道來的樣子

我很後悔在你的絮語裏我的目光

卻追逐著窗外翻飛的燕影

我手持著年輕的長矛卻沒帶盾牌

預知了道路的坎坷卻沒有預料地雷和陷阱

我曾翻閱了五千年來紛繁的文字記載

甚至還讀過專門研究小人的書籍

我以為那只是給戲劇家準備的素材

科技的朝代為什麼還有人使用原始的兇器

這箭刺傷的不是我一個無辜的軀體

它玷污的是尋覓善美與真誠的高貴精神

那些毒汁的母體是什麼

嫉妒狹隘恐懼卑微和心理失衡

那些毒汁的配方為何物

謠言中傷誣衊離間和濁水污泥

你原始的鐵器果然勝過現代的子彈

你精幹的小手真的沒有留下指紋

可以不看我的眼睛但我要拷問你的靈魂

你淳樸的父母曾給了你能映出藍天的雙眼

為何你卻將它們涂上土狼幽綠的顏色

你的校園曾賦予你可以射日的知識之箭

為何你卻用它出演暗算的遊戲

請不要在掩著窗簾的洞穴裏竊笑

因為你笑得實在為時太早

請不要牽掛我刻骨銘心的疼痛

因為這痛苦你早晚也將體會

請不要用化學的清潔劑涮洗雙手

因為汁液已深深的浸黑了體膚

請不要混進人群做若無其事的觀眾

因為烙印就刻在你的額頭

你何時才能爬出你搖擺穿行的陰溝

天庭的利劍錚錚作響寒光凜凜

呼嘯著喚醒脾氣暴躁的報應

而我已厭倦了採擷恩怨編織仇恨

新世紀的晨光照徹了寬容的門

一切都將在註定的結局中各得其所

鮮花和鴿羽會撫平我的傷痕

我依舊在陽光的曠野裏忘情奔跑

我要把這只箭放進霉氣蒸騰的博物館

一座晶瑩亮麗的心靈廣廈

就在不遠的地方奠基

199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