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家新

你滿心的恐怖和無奈

卻不能停止在夜色裏狂奔

你在看墓人的小屋邊長久地守望

重疊出變幻不定的北國夢境

大霧蒸騰在昏昏欲睡的路上

黃土出乎意料地陡峭猙獰

那些晦暗的記憶深藏在懸垂的泥層

你卻幾百次地熟視無睹

總想與噩夢徹底作別

事實上軀體裏有兩個拼殺的人

每一次勝利和失敗都是暫時的

決鬥裏的余生又週而复始

有佛在燈下的寧靜裏默視

窗外播放著繾綣的雨聲

是來自宇宙和生命裏的呼喊吧

快來引領迷途的精靈

我知道你的臉會消失在深不可測的風裏

美麗的容顏只留下蒼白和虛無

微笑也在漸漸地融化

豐盈的花兒正在暗夜悄然凋零

露水打濕了染上青苔的箋稿

彎曲的文字是一個個彎曲的靈魂

一縷長髮夾在典籍有山水畫的扉葉

不曾斑白 縱然閱歷了千年的囚禁

你是一瞬間在我的眼底呈現的

還揮動著遙遠的薰草氣息

人們將詞賦與小令裝訂成冊

誰曾記憶了你風塵中的車來蓋往

我深陷於大唐的雍容和趙宋的繁華里

筆底的躁動驚醒了沉鬱已久的騷心

只因你悽婉無助的一瞥

便足以讓湮滅的真情爬出土層

回望十字路口的鄉野小店

風從大河的故道那邊洶湧過來

我看到因果分明的蜃影了

匆忙地上演著卻 懾人心魄

你不用分辨我的心跡

劇本裏已刪去了所有的對白

除了凝固不動的造型和鋼琴伴奏

再沒有些許的人工刻痕

你纖柔的掌心佈滿奇特的手紋

在巫師的意義上是昭然若揭的宿命

不用描述與那年輕的國王何其相似了

復仇將讓世紀和世界捲入戰爭

時光的過道嵌滿了先民的墓誌銘

你最後的離去就在它們的神秘背影裏

我後來一直在看墓人的小屋邊

守望的時候心和歸路都雜草叢生了

199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