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家新

河流經過

人跡尾隨而來

草地分南北蔓延

如兩軍對陣

伐木成橋

但是行人稀少

鳥雀已成群結隊

慵懶了整個季節

連天雨後

夜裏有兩個月亮

一枚渾圓

一枚破碎

在風的槳櫓裏

搖走了日子

石頭瘋長

房屋繁衍裂變

炊煙的時代很短

嬰兒哭聲一片

火焰燎黑了作坊

田野追趕草野

遍地牛羊

犁鋤翻動歌謠

又被機器的吼聲淹沒

蒸汽急促哮喘

空中流竄著油煙

人們動作加快

脾氣越來越急躁

剛剛平息了械鬥

不久又暴發起槍響

天上出現了鐵翼的巨鳥

排泄聲勝過雷霆

生靈抱頭逃逸

不是日落的時辰

河水泛起殷紅

廢墟裏伸出一隻只手

背影面對荒蕪

淚水風乾汗水飛濺

（此處省略半個世紀）

目光被樓群阻隔了

指間穿過電波

城市盛開著嘴巴裸露牙齒

電腦高速運作

統計著消耗與收成

慾望投向天宇

搜尋有陸地空氣的星球

計劃不同凡響

智慧使噩夢膨脹

清明節準時落下酸雨

灼傷那段古典的詩行

經濟師為世界計提折舊

倉庫前車水馬龍

從地心抽取鮮美的骨髓

烹飪猶大出席的晚餐

地板吱吱作響

老練的飲者心照不宣

街頭一夜間貼滿海報

虎皮和龍骨一起巡迴展覽

白色垃圾搶佔河床

綠色在博物館僅供參觀

預言被正式出版

書商和讀者奔相走告

扣響世紀的門環

閱讀時人們面無表情

上帝眼含淚水

河水昨夜斷流了

什麼尾隨而來

2000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