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顏純鈞（福建師範大學傳播學院院長、教授）

觀賞過世界許多大博物館的館藏精品，胡振德于興奮之餘，更産生了只有面對大師才強烈意識到的一種超越的艱難。作為以油畫為畢生事業的畫家，這確實是他內心的一個情結。選擇了油畫，同時也就別無選擇地讓自己置身於西方千百年的藝術傳統和豐厚積累的陰影下面，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胡振德的油畫創作是日臻成熟了，但成熟只是徒然增加了他面對大師感到無可企及的喟嘆。正是在這樣的心理背景下，當胡振德決意從對中國畫的學習中去開闢一條屬於自己的創新之路時，他複雜的心情自然難以言表。胡振德一向以人物風情畫、自然風景畫見長。近年來，他又不懈地探索著把中國山水畫的精神、風格、技法溶入西方油畫的色彩框架的可能性。在《上樓城》、《清溪綠影》、《海的初戀》、《倒影》中，除了偏向於散點透視的構圖之外，我們還看到了運用中國畫的皴法，來渲染表現對景物的理解，讓石頭、沙灘和流水不僅停留于展示其外形特徵，更透露出內在的肌理和陰陽的向背。特別是胡振德筆下的石頭，總是不刻意地去表現它的堅硬、枯幹、龐大的體積和精細的質感，在這裡，中國畫的技法中用筆的頓挫，強調整體效果的審美趨向，恰到好處地讓石頭傳達出一種水淋淋的感覺。那不是一些孤立的石頭，而是在海邊被浪花打濕、在溪邊浸淫著水氣的石頭，是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石頭。這不僅是由於胡振德對石頭的理解，更基於他對整個大自然的感情。於是，胡振德的“惠安女”系列作品，也就不是去強調她們社會性的一面，而是讓那些在海邊勞作的惠女融入了大自然。《金色的沙灘》中那帶著光的顫動的金黃色調，以及惠安小姑娘似乎不確定的眼神，與她身後淡淡的散雲，會把你攜入一片金色的幻覺之中。他的寫實功夫很強，但他的畫面中卻沒有無目的的炫耀。他理解畫面語言的內在邏輯，懂得如何在節制和斟酌中恰當地駕馭形與色之間的和諧、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把中西兩種不同審美內涵和形式規範的畫種相結合，尋找有可能把它們融為一體的共同點。這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既然塞尚、馬蒂斯等大師級的畫家都曾經這麼努力過，而且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那麼胡振德的艱難超越也就有了可能。近年來，在遠赴安徽寫生所創作的風景畫中，胡振德的畫風又明顯地發生了變化。他曾在一段時間裏認真地研究和臨摹了黃賓虹、傅抱石、李可染等大師的畫作，臨摹的目的不全然是畫法的借鑒，而是從內在的意蘊和情趣中吸收營養，體味中國畫真正的藝術精髓。畫作中的那些房舍、遠山、綠石，已經不滿足於油畫對光與色的反映的準確與飽滿，而更強調國畫的整體效果和看重畫家個人的性情和氣質。在這一組風景畫的探索中，胡振德開始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種獨特的繪畫語言。這是他創作風格的一次大膽改變，也是他走向成熟的一個明證。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先生在胡振德的畫冊序言中寫到：“在這些風景畫中更多的顯露出胡振德性情與氣質，其作品富有大方明朗的藝術風格，這種風格是難能可貴的。它是胡振德藝術上追求真誠和擁有自信的一種體現。”當然，把中西繪畫各自的長處融于一體，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藝術的探索也將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