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畫隨記

時間:2010-11-02 14:55:03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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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李帆

  在上小學的一段時間裏,我心裏總有一種逆反的心態,雖然當初並不知道這叫“逆反”。

  在某次上課時,教外語的李老師拿來一個非常透明的杯子,裏面有我認為特別乾淨的自來水,水裏還有一條非常好看的小魚,身體是透明的。為了不讓小朋友喝生水,老師很嚴肅的説:“同學們,你們看!自來水很臟,剛才我去水房接水,突然流出了一條小魚,這要是喝進去,會鬧肚子的,你們以後千萬記住別再喝自來水了。”我當時都看傻了,老師手裏拿著的東西,是那麼好看,漂亮,怎麼會臟呢?於是每次下課我都要去水房,蹲在水池上,撅著屁股喝點兒自來水,幻想著有一天我真的能喝出一條小魚來,那樣我會很得意的,因為水、水杯、透明的魚兒都太好看了。

  除了對家庭生活的記憶外,我慢慢地對家以外的事情也産生了興趣,雖然説不清楚,但幼小的心靈裏也能感到一些奇怪。有一次父親拿來了花花綠綠的小畫片,説是外國什麼人要來中國,畫片的內容記不清了,只是那香香的紙味我從未聞到過,總放在鼻子上聞,好陌生的味道。長大後才知道那是尼克松第一次訪華時印的宣傳畫片。還有一次父親高興的躺在竹椅上小聲的哼歌,真好聽!但媽卻擔心的説他:“別唱了,會把你當反革命的”。後來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洪湖水浪打浪》。哥哥和它的同學們背著包、排著隊去鉛筆廠勞動,我特別羨慕。自己沒趕上,只能在學校的校辦廠勞動,就是把長長的手紙卷裁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再貼包裝紙。就是這樣我也很高興,我並不懂為什麼要做這些,只知道勞動對於我來説是件快樂的事。比誰挖的蛹多,比誰拾的麥穗多,比誰打的蒼蠅多,特別的起勁。戶外的勞動總能使我很振奮,而學習總讓我感到沒勁兒。所以從小學到初中,老師給我的操行評語一直是“熱愛班集體,熱愛勞動”,後面再加上一句“今後要更加努力學習”。

  現在想想,大概是當時太想通過勞動來平衡自己學習上的不足吧……

  成長的過程中,認識與分辨事物的能力在不斷的增強。從中學時候起,我對好與壞、善與惡有了一個比較模糊的概念,自尊心的抗擊打力也開始形成。無論是老師的批評,還是自己臉上動手術留下的疤痕,甚至我的破自行車被無聊的同學挂在房樑上展覽,無論怎樣,內心都不象過去那樣的緊張與憂慮。學校之大誰能關注一個普通的學生呢?唯一沒有變的是自己的那股子“傻”勁兒。

  年級裏搞過一次向英雄學習的報告會,在結束時老師讓大家向烈士們默哀三分鐘。這時我低下了頭,眼珠往後掃了一眼,看到有個姓張的男同學衝我偷偷的做鬼臉,一時間沒有繃住,被他給逗得“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下可麻煩了,大會結束前,年級主任要求各班的老師“回到班裏查一下,是誰這麼不嚴肅,一定要嚴肅處理。”心裏頓時很緊張,回到班裏,嚇的大氣也不敢出。班主任老師説:“不怕犯錯誤,就怕不承認錯誤。如果敢於站起來,依然是個好同學。”聽到“好”字,我想既然老師説了承認錯誤就好,那麼我就站起來吧!這時姓張的同學也無奈地耷拉著腦袋站起來了。結果是一頓批評,班內處分,家長聯繫本上有此記錄,絲毫沒體會到自己還是“好同學”的概念。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處分。班內處分倒也沒什麼,但讓我最困惑的是為什麼老師説的和做的不一樣,真的承認了錯誤,為什麼還如此的嚴厲,當時的我在腦子裏打了個問號。。。。。。

  經過一段時間的興奮與休息,我開始上大學了,一切對我都是那麼新奇,看著這已經走過無數次的大門,心裏依然激動不已,學校雖沒有北大的大,但很適合我,樹雖然沒有那麼多,但心裏常有一種被呵護與被覆蓋的感覺。心中的嚮往已經得到,愉快的在校園裏走動讓我慢慢的少了許多距離感與陌生感,而更多的是一種主人翁的感覺,好似只有主人才能這樣隨意的在這裡走動。當時還沒有去過太多的畫室,但依然覺得這裡的一切屬於自己,自己也屬於這裡。走在小花園的當中,看著濃濃的綠色,聞著濕濕的氣味,我的心就像是挂著降落傘,靜靜地落在了這裡。

  在思想形成過程中有許許多多不成熟的因素伴隨著自己,而每一個階段又不會承認自己的不成熟。隨時間的推移慢慢把過去與現在開始比對,去掉了那些自認為幼稚的東西,而又産生了一種新的東西。自己就是在這種輪迴中,不斷的完善著自己,並逐步走向了成熟,而每一次審視自己的過去都是那樣的苛刻。有痛苦、有快樂、有欣慰、也有內疚,每一次的輪迴都能使我往前走一步。

  就在自己剛剛明白了一點道理的時候,我也明白了一點圈內的事。當時的社會出現了許許多多的繪畫現象,各種各樣的理論,很“繁榮”的一片景象,但這一切似乎與我沒什麼關係,因為自己還是懂得太少,又沒條件參與,所以沒有對我産生太大的影響。當時只想把自己所要做的做好,把石版畫中的許多的問題解決好,就已經很不錯了。

 


  在學習的過程中,有過太多的困惑。還不明白努力學習可能會使自己木納,活潑開朗可能會使自己進入一種無個性狀態,積極進取又有拍馬屁、假正經之嫌。 我總是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心態與外在的狀態,活著有些累。後來才慢慢的懂得,無論做成什麼樣都有可能被人説三道四,倒不如堅持自己,按著良心的驅使而行為,反而會讓自己結下真正的朋友。離開沒必要的怪圈,輕鬆的去面對生活,主動地去安排自己的一切,而不必瞻前顧後,左顧右盼。慢慢地,我對自己的價值有了重新的界定。

  思想的逐步豐富也使我對社會與家庭有了新的認識,兒時的陰影離我好似越來越遠,一個新的自己慢慢的形成。不再以簡單的好惡來看待周圍的變化,能客觀的認知,感知周邊的一切。當我在成長過程中打碎了父母曾編織的美好願望的時候,當他們為自己孩子的前程而擔憂的時候,我又重新的建立了另外的一種希望。為此父母也從中得到了一絲的欣慰,更何況當初父母對我們的要求並不是太高:“如果能上大學,我們砸鍋賣鐵也支援你們,如果沒有上大學,希望你們能作一個好人,不傷害別人的人、有用的人。”正是這種樸素的思想,使後來的我,給父母平添了很大的快樂與安慰。而這一切又確確實實是那些愛護我的人給予的,同時也是聰明的老師與默默支援我的家庭所給予的 。

  也許感受到了勤奮後的收穫,也許明白了動腦的重要,為後來新的自己形成了一定的概念,使自己在新的環境中有了一些新的認識。但這種認識在新的氛圍裏是多麼微不足道,周圍的任何人都是那麼的“強壯、有力。” 我好似嬰兒降臨在一個新的世界裏,渺小而脆弱,使自己感到了比以前更大的壓力與刺激,多了一種成人後的孤獨。興奮過後的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零,以前的一切都仿佛突然消失,眼前什麼都看不到,更不用説路了。自己仿佛成了夜行人,在沒有光明的時候去找光明,如果找到了光明,那也只不過是剛剛看清了路。

  留校後最深的感受就是興奮後的孤獨,你忽然發現,你不再是學生,儘管你還想抱著謙虛的態度學習,儘管你還非常希望他們是你的老師。可先生們説的少了,講的也少了,剛剛懂得的繪畫道理也變得那麼初級,與周圍的氛圍比較,就好似農民又進了一趟城,發現這個城是那麼的大,那麼多的不明白,而這時卻沒有人告訴你該往哪走。

  對於現在的繪畫現象,我關心的還是比較少。更多的是從自己的思維意識出發,把自己的真實感受通過套色石版畫得以實現。要求自己在繪畫中的心態要真實,不希望帶有太多對於我來講沒有用的目的。每當面對石版、白紙的時候,我的心都感到滿足而輕鬆,。無論周圍如何,內心的真實都能自然流露出來。所以很難理解虛偽的做畫、做人原則。記得當時的某些很有影響的小説,曾把過去偽的一面揭露的體無完膚,讓人看了痛快淋漓,讓人叫絕。但時間稍長一點就不自覺的進入了另外一種流氓假仗義的虛偽“真實”當中,以致于當時社會上很多人無論面對什麼都以“玩”一把的心態“灑脫”的來面對社會,包括一些畫畫的人。實際上社會給予人們的並不輕鬆,但偏偏有一種人,表面上比任何人都瀟灑,但內心的“苦酒”只有自己往肚子裏咽,看著他們的那種難受的樣子,實在覺得可憐,甚至連自己是個小人物都忘掉了。在一次收聽廣播的時候,有位觀眾問主持人“我該怎麼活,才能象葛優演的小人物呢?”我聽後木然,完了!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也許自己總比別人慢半拍吧,沒有領悟到“玩”的心態的輕鬆。我覺得畫畫不真實會讓我難受。做人固然很難真實,但做畫還不真實,我想這人已經無藥可救,無醫可尋,只能隨他瘋顛,隨他叫!所以我的心態一直很平和,只想把要做的做好,只要能力能達到(包括大腦和體力),就盡力發揮。當時尚在“貧困線”的我,對於掙錢還沒看得太重,沒有畫畫那樣投入,所以貧困一直伴隨我很長的時間,經常是入不敷出。

  就在我不斷的在畫面中去體驗、摸索的同時,我也在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走。現在的作品只是叩開藝術大門的“磚”,我還想把自己現在所未能觸及的東西發揮出來。我現在只承認自己是個畫畫的人,其他的什麼都不是!

  都市系列的作品到九九年基本上已經結束,自己已經完成了以前的想法,該説的都説了,該做的也做了,再説就是多餘。現在想嘗試一些新的表現手段,屬於新的探索期。有一個機會出版社讓我畫歷代國畫大師的肖像,從顧愷之到周思聰,有一百多位畫家,有機會接觸到許多優秀的東西,包括他們的藝術生平、畫語錄、畫冊等。為能處理好這些人物形象,把他們畫得儘量到位一些,我搜尋了許多資料。在這個過程中我不僅了解了這些藝術家們的人生經歷,也對他們的藝術觀唸有所了解。這對我自身修養的提高是個很好的補充,對我以後作品的發展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況且我還可以掙些錢,所以我非常珍惜這次機會。

  我覺得對傳統的理解比以前更清晰了,傳統的理念與樣式對我觸動真的很大,有種敬佩感。在畫東西之前總是想翻翻或看看,想了解。而國外的畫冊我反而看得越來越少,除關注資訊外,總有一種感覺那些不是我的,再好也不是我的。而優秀的傳統的東西就像是自己家裏的物件,可以把玩,需要時可隨時拿來與之溝通、交流,比較自然。但如何利用、拿來、用好它,這確實需要多嘗試。在看作品時總有一種感覺在刺激著我,揮之不去!我們的許多畫家對傳統文化的理解,要麼深入到要挖祖墳才算了解傳統,不管現在的生活節奏;要麼就輕易的放棄,並且不屑一顧,總要用國外的主流告訴我們自己該如何,不這樣就有落後、不識人間煙火之嫌。我們可以如數家珍一樣背出許許多多國外畫家的名字,而對自己的優秀傳統卻視而不見。

  我覺得畫畫的人,為了需要應該更多的感受傳統而並非研究傳統,這樣才會更主動、更積極的去看待傳統。外國人只是把亞洲、非洲的傳統文化當成素材基地,他説不清歷史淵源,看不懂宗教故事,但他們會不斷的從中感受、理解和再創造。而我們站在自己的文化脊背上,研究出來的卻是酸腐,甚至有的連畫兒都畫不好,還不時的要看別人什麼樣,諂媚到象亡國奴!

  從北戴河開完會回來,26日晚回母親家,27日夜才知道哥哥的頭受了傷,連夜送到天壇醫院,情況不是很好,要做開顱手術,為了商量辦法這已經是第四個回來了。媽身體不好,爸也因為這件事顯老了,自己這回要挺身而出,要學會承擔了。這次多虧父母的同事幫忙,找到了有經驗的醫生。不知怎麼了,現在的一切都那麼不順,只求上帝、諸神能保祐我全家能平安的度過這一切,這是我第一次向老天爺祈求。

 


  29日回了趟家,看看母親,她很著急,見人就要掉眼淚。自己長大了,要讓母親放心,要顯得很放鬆,陪母親吃完飯,假裝看會兒電視,一點半才走。我回了趟學校,系裏的老師都很關心,問長問短。

  哥哥的傷口在癒合,大夫要把頭上的導流管抽出來,摘掉紗布。為了保護腦子,醫生沒有打麻藥,就直接縫了幾針。拔出管子的時候,哥很痛苦,我讓他使勁的抓住我的胳膊。縫針的時候,他更痛苦!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兒,我知道他很疼,也疼在我的心裏,這種滋味只有親兄弟才能體會。我們的手抓到了一起,這時,好似父母給我們的血液就在我們緊握的手中流動,就象一個人。我不敢再看,雖然痛苦只是一小會兒,但就因為這一小會兒,我哭了……

  縫好傷口,哥哥問我:“抓疼你了吧?”我説沒有。我知道他已經用了最大的力量,我並沒覺得什麼,只是第一次體會到為哥哥難受的滋味。

  自從媽媽進了透析室,也就意味著第二次生命的開始,同時也是另外一種負擔的開始。人的生命在醫院裏誕生,也在醫院裏結束,醫院好似是天堂、地獄、人間的橋梁,醫生好似是個開門人,想去何處就看自己如何善待自己的生命。

  9月11日母親透析結束了,除頭痛,血壓高,無力以外,其他還算是順利。這幾天的陪床,我就象一個老特護,一切得心應手,心裏不象前一段那樣緊張,除上午感到有些累,每天的心情還算輕鬆。後天就是星期天,可以休息一下,下個禮拜就該開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母親這段的狀態已經不象哥哥所説的那麼危險,我認為只要細心的照顧就這樣維持並且加強營養,就能活下去。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總讓我心裏慌亂,一切都因為母親是重病號,住在監護室裏。坐在門外的長椅上,腦子開始瞎想:治療母親的辦法只有一個,就象治洪水,要嚴防死守,確保生命延續,特別注意“灌泳”,要經常有人在“堤上”巡查,以防特殊情況,另外,在“洪水”退潮後,也要注意“大堤”上的“滑坡”現象,偶爾出現“九江”的“瀉堤”現象,靠大家的努力,也是能戰勝“洪魔”的,所以母親只要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細心照顧下,就能好好的生活下去。今年肯定沒問題,明年的“洪水”再來時,利用秋、冬季節加緊搶修“大堤”為明年做準備,我媽媽就能生存下來。(這段時間看新聞看得太多了!)

  天氣太熱了,無論是家還是外面,都太乾燥,人們的心情也變得煩躁不安,有一種無奈。馬路上被烤的熱乎乎的瀝青,踩在腳下軟軟的,讓人覺得不舒服。周圍少了一些煩人的蟬鳴,汗流出來,慢慢的滲透T恤,買了一塊小方巾,總拿在手裏。 這段時間我總是出來進去,慌亂、驚喜、空虛、緊張、無聊,都表現在這炎熱的夏天中,讓我已然顧不過來,就象一個迷失方向的人,在炎熱的沙漠, 等待著一條路,等待著一個人,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母親這兩天身體不太好,回來看看她,瘦了,太瘦了!父親也在忙碌中變老了,哥哥在貧與逗中間變得懂事了好多……

  回到父母家忙碌,回到學校裏緊張,唯有畫畫才能讓我安靜!

  我是不是太不懂生活?為什麼我顧得那麼多、想得那麼累……

  由於母親提起哥哥的事,於是家裏的氣氛頓感緊張。父親對我哥哥由來已久的怨氣與看法,又重現了,説出的話讓我們做孩子的受不了,我覺得家長並不真正了解自己的孩子。父母想得太多,而這些想法又都是家長的主觀意志。從小對孩子的辛苦太多,需要回報的東西也就太多。

  人從談戀愛到結婚,到有小孩,到小孩長大,到自己老,每一輪大概要用七、八十年,有的還到不了,不是夭折就是英年早逝,要不就是喪妻喪夫,對於那些能活下來的人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中國人所謂最幸福的家庭就是四代同堂,無論這裡有多麼難念的經,只要湊夠輩數就是好。優秀的民族,優秀的文化,優秀的人們,沉重的負擔延續到了今天,給人帶來的是太多的痛苦與悲哀,不是父母為孩子操心受累,就是孩子為父母的養老送終而發愁,沒有哪一個家庭是輕鬆、自由的。家庭矛盾一次又一次的出現,表面上平靜如水,但內部卻是波瀾壯闊。大多數家長都特別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左鄰右舍誇獎,讓別人説好才叫好,做的人叫苦連天,看的人説三到四。事業耽誤了,女人耽誤了,孩子長大後的一切也就耽誤了。在父母正要幹事業的時候,有了“天倫之樂”,在孩子經歷正旺盛時候,操心的父母又老了。一代人給一代人快樂,一代人又給一代人帶來了煩惱,也許這就是生活,生活也許就是如此。

  讓父母快樂的事很多,讓自己快樂的事卻很少。長大了不知怎麼有了思想,怎麼就沒了快樂?我好似知道“人生來就是受苦”這句話的含義。誰是最快樂的人,只有那些瘋癜的人才是最快樂的,儘管他們的家人很痛苦,有時我真想傻,真想瘋,想做個永遠快樂的人。

  家庭——多麼沉重的代名詞,幸福快樂太短,悲傷與矛盾伴隨終生。慢慢的我們忘了,我們生來就是獨立的人,人的本性就該是動物的本性,長大後就該早早被父母趕走,去過獨立的生活。不知是什麼原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生態的平衡靠的是動物消滅動物,但只有人能夠大量捕殺動物,而忘了自己不過是有點思想的動物。

  領導領導群眾,群眾回家管理老婆,老婆管理孩子,孩子互相修理,到頭來只記得這輩子與人鬥,與天鬥,與地鬥,而忘了生存。要好好生存的人,又忘了來到世界上真正目的,又為物質,金錢,權力,女人而爭。

  最可笑的不是猩猩,最可愛的不是熊貓,最兇殘的不是猛虎,最柔弱的不是羚羊,如果人沒有了思想,世界才會真正充滿著自由……

  留校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校讓我帶學生軍訓,剛剛到軍營一個星期,病重的奶奶去世了。等我趕回家,奶奶已經躺在了冰冷的地方,沒能看到她老人家最後一眼。來到太平間看著奶奶的樣子心裏很難受,如果不是用手碰一下,是不會有感覺的。奶奶身體僵硬,好似一個軀殼,而靈魂不知去了哪。我多希望奶奶的靈魂不要離我太遠,讓她老人家能感受到我的思念。

  上午九點來到八寶山,站在告別室等待著送老人離去。那裏的人很多,有為父母而來,有為子女而來,也有為領導而來的,為誰來的都有,每個人都用各自的方式來傳達對逝去人的懷念。在告別室裏人們的表情嚴肅而凝重,都是為友情、為幫忙、為尊重來到了這裡,也有的是單位組織,集體來與逝去的同事或是老領導告別。走出告別室,看到眼前三五成群的人,互相寒暄,互贈名片,好似好久未曾謀面,儼然忘記了剛才的傷心與痛苦,而這時只有最最親近的人,還在默默的守在死者身邊痛不欲聲。

  天很燦爛,望著煙囪裏冒的黑煙,心裏有種説不出的難過,這就是人的結束嗎?一生艱難,而死是多麼簡單,好似只有一縷青煙……

  在家裏為了不讓熱氣從陽臺進來,把窗簾拉上了,很暗。正在畫畫的時候,窗外傳來了劈裏啪啦的聲音,小貓警覺地上了陽臺,我以為有人在敲窗,也跟著去了,才發現天是暗的,下著象一塊硬幣大小的雨點,心裏真是高興,這場雨下得多麼不容易呀!近來的北京,每天都很熱,很悶,早就希望快點下雨,否則什麼都幹不下去。本來對雨沒有象對雪那樣有感情,但這次也許是因為等了太久、太久才到來的緣故吧,我喜歡!

  涼加暖的風吹進來,好舒服!從不見對面的窗前有人,這次也沒看到,但窗戶都打開了。我想他們一定也和我一樣,有這樣的風和雨也會覺得舒服一些,這時的天空是灰灰的,地卻很亮,好似舞臺布景,地上才濕潤了一點,雨忽然停了,老天爺好象在挑逗人們,隨著風和雨的消失,心情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悶、熱、煩。人在自然的面前也只有這樣了,被動地接受一切,我多希望雨下得再大一點,下到心真的煩了為止……

  學校已經搬得差不多了,校園裏越來越破,越來越舊,雜草叢生,人煙稀少,到處可以看到不要的破桌椅和破畫框,這就是培養過我的學校,好似大逃亡時的淒涼。

  在有人的居民樓裏,還顯出點人味兒來,沒人去的地方,好象花兒都快要死了,在樓的周圍,放滿了從房子裏拆下的暖氣片,從五樓上流下來的臭水招來了許許多多的蚊蠅,小小的花黑蚊子,叮起人來,很快就起包,癢癢的很,經常在花園裏練功的老太太們,也被這可怕的小動物從花園趕到了柏油地面的操場,又可憐,又好笑。往日的熱鬧,隨著搬家一掃而光,我的心情也象搬家公司的車一樣,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那兒,很亂。

  晚上餓了,來到和平賓館對面的小攤兒上吃了碗麵,看著對面迪廳裏出來進去的男男女女,等在門外的出租汽車,聊天的司機,慢慢的覺得多麼熟悉的地方,忽然變得陌生起來,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不熟悉,不了解,看似平靜的街道,卻好象不那麼太平。現在的人一到晚上,就為孩子,為父母,為情人,為社會而煩心,早晨一睜眼又開始為事業,為掙錢而操心,去為沒有太多保障的親人們提供條件並不高的保障,看看街道上就連住在樓房一層的居民也刨墻砸洞地開起了小飯舖,賣起了小百貨,住在二樓的人們也在窗前挂起了打字、複印的小招牌。一到下班的時候就可以看到街頭巷尾有一群下班族在賣小物件,工商一查拖起東西就跑,為一個月多掙出一點錢幾乎天天如此。也許是現在掙錢的手段多了,幹什麼的都有,而花錢的地方也多了,所以幹什麼的也都有,這個社會讓我覺得有點不明白,有點象動物世界。社會開始躁動,人們的心裏開始躁動。物質很快得到了豐富、精神上也得到了一時的滿足,但還是覺得心裏缺了點什麼。現在的人到底需要的是什麼?價值發生變化,行為發生變化,結果也在發生變化。生活中聽到的、看到的許許多多,讓我慢慢地明白,這個時代許多現象太特殊了,以前沒有過,將來也許不會再有。天下所有的事也好象如此,一邊是為不可能和平的和平奔走遊説,一邊是為不能阻止的戰爭而互相勸説,老百姓在旁觀著這一切,有些困惑,有些不明白。

 


  夜深了,一些男女狂笑著走出了迪廳,上了計程車,都回家了,我也該回去了……

  1966年出生後這十年,我是一個快樂、單純、無知的小孩,一點也不知那時的現象叫窮,不懂得那時大人們的痛苦,看著大人們所做的一切是那麼模糊,眼前浮現的是戴著毛主席像跳舞的人,花花綠綠的大字報鋪天蓋地,我看不懂。剩下的就是我們小孩子的世界,田埂、蜻蜓、鏈子槍、糖紙、煙盒等等,如果説有麻煩那還是上小學時算術不好,對我來説是最大的麻煩,無論別人怎樣看待這十年,但對我來説這是難忘的十年。

  1976年後的十年是我複雜的十年,家長希望我幹的和我自己想幹的産生了衝突,由於前幾年文化課的壓力使我對將來的前途産生了巨大的恐懼。雖然父母對我的希望逐漸渺茫,但小學、初中、高中,性格在這十年中逐漸的分明。父母的希望往往會被孩子折得七零八落,但你會發現,是孩子又重新塑造著家長的希望。

  1986年後這十年就是我重新塑造父母希望的十年,該上的大學上了,該得到的獎勵全得到了,工作也隨自己的心願了,父母也高興了,這時我也該為自己的以後規劃了,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設計未來……

  上網聊天説的東西越來越真實,真實的有些下流,真實的有些無聊,真實的甚至可恥。

為什麼?這虛擬的世界,對面只有文字,而沒有人。只有語氣,而沒有表情。但又都是人賦予的一切。你猜它是男是女?有字就會告訴你“此處無女人”,有人就會説“網路無美女”。但你就是不信,一定要用文字看個究竟“我到底要知道你是誰?”

  “聊什麼?可以説嗎?”

  “有打字快的嗎?”

  “有做愛的嗎?”

  “我是京鴨(男妓),有願意的嗎?非真勿擾!”

  “有願意電聊的嗎?”

  “有中年知識男性嗎?”

  “我漂亮你知道嗎?”

  。。。。。。

  好了,好了,太多,太多了,數不勝數。有些話作為人,也許一輩子不會説出來,也不會當人面講出來,但在這文字的世界裏,在虛擬的世界中,全出來了。愉快嗎?也許!痛快嗎?真的!過癮嗎?有點!想嗎?特想!害怕嗎?不,決不!這就是虛擬世界的狀態。姑且不説有益之處,對人類貢獻之處。就對人而言,這裡解決了多少孤男寡女、有夫之婦、有婦之夫的難言之隱。解決了多少,人對人的好奇。這個世界很精彩,這個世界很無奈,不是世界的變化快,真的是我不明白。心理的宣泄,可以在這裡完成,心理的變態,也可以在這裡表現。道貌岸然的人,在這裡説出了心裏話。這裡就象鴉片一樣讓人上癮,可以罵它不好,有損身體健康,但它不會消失。這裡就象美女,明知不可能,但偏偏要看它幾眼。儘管網路無美女,但你還是會期待,期待一切會在這裡發生……

  人們在利用這臺電腦,在利用這個虛擬的世界,在利用所學過的文字,盡力去描繪內心的需求,儘量去釋放自己的愛。細緻的表述性愛的過程,哪怕是最骯髒的詞彙。用最好聽的稱呼,去稱呼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哪怕有點酸溜溜,用意淫,手淫來完成對自己的宣泄。你都會接受,全都接受,因為這裡安全。在這個世界裏,可以不臉紅的罵人,可以説你想説的一切,會直截了當的形容身體每一個部位,還會毫不留情的將討厭的人刪除。這個世界虛擬的讓真人胡説八道,虛擬的讓不曾見過面的人成為情人,而不用回避任何人的目光,來談論人與人之間的好感,談論性與性之間的生活。

  可以私聊嗎?一個小小的空間有了,一個兩個人的世界在相互同意的情況下,瞬間形成,兩顆隱晦的心,通過文字開始流淌。痛快之餘,真的有了一絲的惆悵,作為真人真的可憐,好可憐呀!

  這時網路管理員出現,把我清屏了……

  這段時間有些失落,原因不明。

  也許是自己對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環境,第一次産生了厭倦,這種心情以前未曾有過。

  長大了,翅膀開始硬了,要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個匆忙的趕路人,一直無所顧及的往前走。忘了身邊的風景,忘了身邊的人。有種“身穿破面襖,光著兩隻腳,向前看!不要害臊,前面就是光明大道”的味道。待到了一個“休息站”,停下歇會兒的瞬間,才發現周圍是那麼臟,味道是那麼臭。這時,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垃圾堆裏穿行。這時,才想起問自己,前面的路還會是這樣嗎?如果再這樣走下去,最終,不過就是在垃圾堆裏建一個茅舍,還以為自己到了盡頭,還以為這就是成功。

  説這些沒什麼用,只是自己過去麻木的神經,現在開始有些知覺,頭腦有些冷靜罷了,不再象以前盲目的興奮。而這種自醒讓我有些失落,徬徨。我帶著酸腐味站在高高的垃圾上,看著沒有盡頭的的廢墟,沒有了長嘆,只能默默的低下頭,不知道是在想,還是在流淚,連我自己都沒了感覺。怎麼辦?出路在哪?

  就在一幫、一堆、一群、一大片為找到可填充溫飽的“上等”佳品而歡呼雀躍時,我孤獨的站在上面,是風?是雨?我不知道,只是有種感覺,從我臉上劃過,讓我渾身一抖。。。。。。

  一盆我叫不上名字的花,雖然不大卻很好看,買走時,老闆娘告訴我兩天澆一次水,開始,還按時照辦,小花長得很好,但有一次,我忘了。。。。。。

  花蔫兒了,葉也耷拉了,後悔自己的記性。曾經由於“失職”有四、五盆好看的花都毀在了我手裏。這次死馬一定當活馬醫!不能再死了,心裏真著急,趕緊“搶救”,又是澆水,又是施肥。

  做飯,洗碗,涼衣服。。。。。。

  無意的走進了放花的陽臺,我高興的笑了。挺挺的花,油綠的葉,活了!看著這小花,心裏覺得舒坦,它好象在埋怨我説:“都怪你,我差點渴死!”

  多象個孩子,剛才那樣,現在又變成這樣,淘氣又可愛。

  多象個女人,就是埋怨,也很美麗。

  我一邊想一邊樂。。。。。。

  我喜歡聽,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的聲音。龐大的機體,緩緩地向起飛的跑道滑行,發動機的聲音沉悶而有力,在驅動著整個機體的的運動。它好象孕育著一種力量,一種潛能,隨著聲音越來越大,隨著窗外的風景快速的移動,整個“大鳥”在轟鳴中飛了起來。這種力量堅定,自信,把起飛前積攢的能量,一下子釋放出來,我喜歡這種力量!

  從天看到地,方知什麼叫“星羅棋佈”,什麼叫“微不足道”。

  天空中飄動的雲,有時,看起來像是一塊大的、殘破的幕布,慢慢的拉上,好象宣告一個城市,一個地域的演出結束了。有時,又象茫茫的大海,自己仿佛坐在葉舟上,更像是阿拉丁坐在的魔毯上。。。。。。

  “大鳥”在飛,而且越飛越高,我的心也如同它一樣,想越飛越高。。。。。。

  人老了,猜疑的心越來越重,不只是猜疑,老人會把這種猜疑説出來。有的告訴家裏人,有的會與被猜疑的人直接對話。會讓人覺得尷尬,甚至有時還會特別生氣。

  無論受過教育還是沒受過教育,人好象一到歲數都會這樣。我的奶奶曾懷疑鄰居偷走了她的餅,懷疑自己的醬油被人用了。找不到錢了,就連我媽媽也不放過。當時,還以為只有我奶奶才這樣,因為她不識字。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的長大,到了新的環境,也聽説了不少老先生們的故事。有的會把自己的存摺縫在棉背心裏,有的懷疑自己的保姆偷了自家的東西等等,也沒往深了想,這可能與他們沒兒沒女有關係吧。直到我太太的祖母和家裏人訴説保姆的“罪狀”時,才真正讓我意識到了什麼。

  印象中的祖母,一直都是非常安靜,從不多説一句話。不是看書就是看電視。有人來串門,也偶爾在邊上聽聽,覺得沒意思也就走了,不插話,不打聽。人已八十多歲,耳不聾眼不花。我本以為這是個例外,但最終還是看到了老人的心理。

  為什麼人老了會如此的相同?

  年輕時的衝動與輕狂,無論怎麼表現,還是有理智的情感在控制自己,在壓抑自己最真實的東西。為了不得罪人,為了與人保持良好的關係,不得不把想説的壓在心理,然後安慰自己説:“這不過是件小事。”無論什麼人,都會在某個場合,某個時候告戒自己:“別得罪他!”

  不過,人經歷的多了,見的多了,知道的多了,這時的人也就老了。可以洞穿一切,不再在乎別人對自己構成的威脅,或者説自己對自己已沒什麼太多的要求。因為人老了,無所求、無所要,也就無所謂了。説得最多的一句話:“我已是快入黃土的人了。”言下,我還怕誰呢?

  人們為什麼只有到老了,才會這樣思考呢?我們的先輩由於戰亂,嚇的不敢亂説。我們的父輩由於運動,看到多嘴多舌的人,不斷的送上了不歸路,更不敢胡説。而我們現在,不知什麼緣故,還是不能欲言,總有後顧之憂,這是怎麼了?人的價值何在?人為什麼要怕人?

  猜疑,懷疑都挂在嘴上,不高興我就告訴你,就是覺得你偷了我的東西,就是不放心陌生的人,就是要説,説到你心煩為止,這就是老人。有人説:老人的第幾根神經硬化了,有人説:老人不能控制自己了,也有人説:老人收入少了,故支出也就少,把持自己的家底,就成為除身體以外最重要的一件事了。都可能是對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臉”了,豁出去了,愛誰誰吧!這就叫人的真實性吧!我多希望我的周圍再多些真實,不再害怕什麼而回避什麼,不再擔心什麼而委屈自己,不再為得到什麼而壓抑自己,大家都可以隨自己的心願活著。

  你不覺得地上,到處都是跳動的心嗎?讓他們輕鬆的跳躍,形成美麗的紅色來裝點我們的環境,那該多好……

  “我怎麼告訴你的!遇到這樣的事,你就揮起你的右手……”小孩的父親氣憤的數落著孩子。他不過四、五歲,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撅著小嘴,一看就是被人欺負了。

  打人的小孩和父母走了,看著他們的背影,就像是剛剛遛完商場,沒事似的走了。

  真難呀!現在的父母真難。我在一邊感嘆著。

  現在的社會,該如何告訴自己的孩子去面對欺負與被欺負。家長一定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變成好勇鬥狠的人,這絕對不是家長的本意。但老實有時就會被人欺,別説是小孩,就連現在的大人都不喜歡這個詞放在自己頭上。過去人人稱頌的“老實”的概念,在這個社會裏好象已是貶義詞。只當好人,就會與笨人相聯繫,是一種無能,無力的代名詞。反而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卻是一個男人聰明、智慧的代表。所以家長有時矛盾,該如何在這個時代來教育自己的孩子,成了大人們的費神之事。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學雷鋒是時尚,而且每個人都在學,一直延續到初中。以後就開始知道朱薄儒、張海迪,來告訴人們該如何勤奮,如何做人,成了大家的楷模。再往後我記得就是公共汽車售票員李素麗的先進事跡。優秀人物還有,但都沒有學雷鋒時的積極。楷模也有,但好象只有楷模是成功的典範,到處做報告,臉色越來越好看,衣服越穿越好,讓我們忘了開始的平凡。以前,你會被這種人的精神和事跡所感動,而現在,人們開始有些麻木,反應也有些遲鈍。因為大家都知道現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知道無私的後果,奉獻的的代價。比以前更明白自己對生活的選擇,明確了自己想要。

  不用再告訴我們如何,不用在我們心裏天平上放稱,不要掩兒盜鈴因為現實就在我們面前,一切都讓我們看得明明白白。我們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人,知道自己的行為準則,我們明白這一切的後果,為什麼?因為我們曾經被不負責認的拋棄,因為我們曾經失去的太多太多,一切強加在你面前的標準不是自己,也不是你,只屬於他,而我如果象他一樣,我就再一次沒了自己。

  我不是被虐狂……

  馬華去世了,當我聽説這件事的時候,心裏有點彆扭。

  第一次看她的節目,是她尖利的叫聲,誇張的動作吸引了我,這就是健美操?一點也看不出美,真不知練完了會是什麼效果。於是,就在每天差五分七點的早上,我都會在電視上看她的表演。

  當時,我正值畢業創作,所以熬夜後正好趕上看一會兒。

 


  後來,我帶著好奇,也帶著相機去了她所開的健身房。音樂聲震耳,教練的聲音依然刺激。一片紅紅火火的場面。除了每個人的表情有些麻木外,動作還是那麼誇張。許多人跟不上節奏,動作也很吃力,顯得練的人有些亂。這時,在渾暗的過道,走過來一個女人,很神氣,穿著職業裝,挺著胸,朝門口走來。這與一大片麻木的神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也與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她大不一樣。人顯得很勻稱,不是電視上的大腦袋小身子,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很好,確實顯得很健康。

  她臉上帶著微笑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我也看著她,目送出了健身房。雖然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但就這一眼,改變了我對她的看法,因為生活中的她更健康,更美麗……

  之所以對這些感興趣,是當時的社會太多的事物是“新鮮“的,讓你目不暇接,讓你很難選擇和判斷。總覺得這些事物的出現有些奇怪,有些畸形,就象電視裏的她。這就是為什麼要畫《每天五分鐘》的原因。原本想有機會送她一張,但機會再也沒有了,一個讓人健康的人走了,走得太突然,都沒來得及讓她看我的畫。

  不過以後再在電視上看她,都不如那次見面,也許就是那次的一見,使我聽到她去世的消息後,心裏才有種隱隱的傷感……

  作為畫展的組織者之一,我忙前忙後的幹著活兒。

  “有禮品嗎?”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到我耳朵裏。

  “什麼禮品?”我一邊問一邊打量著説話的人,平頭、穿著泛黃的襯衫、軍綠色的褲子、個子略高,兩眼充滿著神兒。

  “你們搞活動不發禮物嗎?”我頓感奇怪,這是何許人?

  “沒有,我們的經費不夠,沒禮品送”我回答著。

  “哦”他不説話了,筆直的站在展廳的門邊。

  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想必不是畫畫的。突然我意識到什麼,這位就是參加畫展開幕式的某位官員的侍衛。太從容了,一點都沒看出不好意思,好象一切都那麼自然。也許,他們和首長參加這樣的機會太多了,儼然習慣了開幕式要發的禮物。可以理解,但我們沒有!

  我思維停頓了一會兒,轉眼看到這名侍衛去拉車門,那位官員要走了。

  這時,一位老女人使勁的推了一下身邊的丈夫,眼神衝著要關門的奧迪車擠了擠,那位丈夫反映很快,停止了和別人的寒暄,轉身跑到車前,微笑著衝著已關上的車門,衝著什麼也看不到的黑玻璃窗,謙卑的點頭擺手。

  車走了,瞬間消失在人群裏,但這些場景也瞬間在我心裏烙下了一個印記。。。。。。

  學生打來電話,讓我與他們一起放風箏。

  我從小到現在,就沒放過幾次風箏,每次都是別人叫來玩。印象中沒有一次放高的時候,不見風箏高飛,只見我一人在地上亂跑,就像是風箏在天上放我。每次就在我往前跑,風箏要飛起的剎那,就在我心也要隨之躍起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我的風箏畫著“之”字形墜地,一切就在瞬間化為泡影。説心裏話,我煩放風箏,更煩跑的累乎乎的感覺。

  在我心裏,有一種人讓我特羨慕,那就是在北京橋頭放風箏的老人。他們不用跑就可以把風箏放飛的老高老高,不僅鍛鍊了身體,順便還可以賣幾個,增加收入的同時,看著飛的高高的風箏,還會有一種成就感,好不快哉!眼看著一條白色的線漸漸的消失,抬頭已找不到風箏,太高了!

  而眼前的老人真的讓我有些妒忌……

  就像是水滴在紙上,慢慢的浸濕了,面積越來越大……

  這就是我對現在城市蓋樓的感覺。

  兒時住的環境,除了兩個大院相鄰,周圍都是田地,經常可嗅到大糞的味道。

  迎面經常能鑽到一堆一堆的膩蟲當中。

  春、夏、秋、冬交替著讓大家看到綠色、黃色、和白色。

  可以聽到齊響的蛙鳴,刺耳的蟬叫,可以看到成群的麻雀和各式各樣的蜻蜓。

  水清清得流過院子,柳條輕輕的隨風搖擺,柳梢點著水面,一片安寧。

  兒時,身上常常帶著汗味,被陽光照得泛出刺鼻的酸味,回到家中,吃著玉米麵的飯,喝著蔬菜做的湯,一切看似是那麼美,多像是當代人所追求的綠色氛圍。可那時的人們,心裏是那麼沉重,時代是那麼的愚昧。

  現在不同了,眼看著水泥林立的建築,一點一點的改變了兒時的環境。眼看著一片一片的農田被黃土覆蓋,高樓瞬間拔地而起,高架橋瞬間從你頭上略過,一切變得是那麼快,一切也消失的那麼快。就在人們為能看到“現代化”早日來臨之時,自然離我們越來越遠,遠得只有開車才可以看到,遠得只有到動物園才可以聽到。

  這時,人們也許會發現,冰冷的水泥不象自然那樣容易摧毀,自然也不會象水泥那樣容易築就。

  回到學校,變化真大!一切都是那麼新,新的讓我陌生,陌生的讓我找不到自己的工作室和我們領導的辦公室。

  最終還是我的學生帶我來到了新的工作室,四面墻上都是白色的瓷磚,走廊從每個工作室中間串過,沒有阻攔,很通暢。我當時的感覺,不該在裏面放印刷機,好象更應該是一堆一堆的肉,加上點鮮紅的血色,再挂上鐵鉤,儼然一幅屠宰場的畫面。我看著眼前的一切,腦子胡思亂想,感到自己無聊又好笑。

  寒暄了一會兒,自己溜溜達達的來到學校的操場,好大!一個標準的體育場就在眼前,有看臺,有塑膠跑道和球場。我站在跑道上,用腳輕輕的踩踩,心裏為有這種變化,略感作為一個主人的優越。只是抬頭看著四百米跑道,感到力不從心,覺得它如此的長、如此的遠。。。。。。

  算了,再去看看別的吧!

  自動門打開,進了新建的圖書館,對面的玻璃墻外種著竹子,頓感清新。大廳乾淨而安靜,好象隔墻可以聽到竹子的“沙,沙”聲。順著樓梯往上走,看到自動投幣的儲物櫃和墻角的投幣飲料機,這些以前根本沒有。二層平臺還有露天的咖啡座,可以直接感受竹子的搖動,聞到它的清香。進了閱覽室,空間比以前大了許多,大得反而顯得書很少。

  穿過走廊,拐過走廊,繞過走廊,我在新建的學校轉來轉去。有點興奮,興奮它的變化之快,有點高興,高興我是這裡的主人,這裡的一切好象都與我有著聯繫,讓我為它的變化感到了一絲愉悅。

  ……

  從法國回來的這段時間,興奮、愉悅開始慢慢的淡化,原因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就是人的不變與亂變,讓這裡的一切顯得有些失調。

  更多的是,人的現象是那麼熟悉,熟悉的好象又回到了從前。

  在車站有個瘦瘦的人,站了許久,我也盯了他許久。雙手合攏,摟著後腦勺,弓背、收腹,眼睛看著前面。短短的上衣下襬露出了皮帶,褲子也不合適。人還算是乾淨。攏著的雙手,突然抖動起來,一邊砸著自己的頭一邊往前移動,停頓一下,開始凝視,然後再重新開始,就這樣來回的重復了許久。

  在學校墻外擺放著許多的垃圾桶,有一個衣著污垢,蓬頭垢面的男人,腰上係著麻繩固定著沒有扣子的棉襖。掀開垃圾桶的蓋子,在裏面翻找。不知找到了什麼,放進了嘴裏嚼著,還不時的衝周圍環顧,呲牙笑笑,又低頭接著找。那傻笑總挂在臉上,好象眼前的垃圾桶是他的大飯盒,樂道而有味道。

  陽光照耀,天很蘭,北京的天空少有的蘭。忽見一人從地上拾起別人扔下的煙蒂,吸了起來,得意的笑容顯露在臉上,走路的姿勢也開始有點狂。熙熙攘攘的車站好似只有他一人,他抬頭望望天,然後從容的就地躺下、側臥、一隻手撐者著頭,就像是躺在沙灘曬太陽。這時他的身後鳴笛聲響起,而且越來越嘈雜,不時還有人伸出腦袋大罵,原來他躺在了公共汽車的出站口。。。。。。

  看得出以上的三個人不是傻就是癲,生活中常會見到這樣的人。但當我停下腳步注意他們的時候,卻沒看到他們臉上的痛苦和惆悵;在仔細揣摩他們的時候,更多的是看到他們的大笑與大叫。從不懷疑自己,也從不注意別人的眼神和恥笑,特別直接,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特有一種常人一生都在追求的境界。他不會説自己的磨難,也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快樂,不説自己,也不聽別人説。

  多自由,多自然,自由的無拘無束,自然的就像是一個動物,充分的享受常人建立的墻角屋檐,享受常人拋棄的食物,比起現在頭腦發熱的人,比起炫貧擺富的心態,他們該是多麼的正常,多麼愉快,這才是人!

  我有時多希望與他們一樣,也許不知道誰是誰,也許不知道現在是怎麼了,弄不清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象一個真正的傻子那樣,該多愉快!我想這樣做人,尤為現在,儘管不是唯一。

  我喜歡他們,也從心裏妒忌他們,因為他們享受了真正的快樂!

  一條船乘風破浪在海中前行,許多海鷗在翻捲的浪花上覓食

  一條大大的鯨,拍打著水面的壯觀情景,大家都會為之感嘆。當它靜靜的在水中游動時,就象一艘潛水艇,發出微波。在它身體周圍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小魚正在清潔它身上的污點。

  一隻犀牛,身上好似穿著鐵甲,鼻頭上頂著一把鋒利的刀,好不威嚴。而它的身上總有一隻小鳥啄來啄去,與它結伴而行,好似美女與野獸。

  一條大大的航母,周圍總有許多小船,為的是保護與供給。

  一個人得勢,會有許多附庸的人伴隨左右。就象紅白喜事,有吹,有打。

  ……

 


  自然的現象是寄生,是為了需要與生存。但之間總保持著一種和諧的氣氛。

  人的現象叫互相,也是為了需要與生存,但之間總有一種令人生畏的關係……

  和朋友聊天:

  那天夜裏,我一人在家,突然有人敲門,我已預感到什麼,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開了門,一名警察,兩個武警,問了我的姓名,然後把我帶走了。

  到了拘留所,把所有的衣服都脫掉,甚至檢查了肛門,換上號服,我被拘留了。

  裏面的人有各種原因進來的。開始見到我,眼神都有點奇怪,我也有點害怕。剛進來的我,還處在比較被動的位置,後來知道我進來的原因,也就有人有意識的保護我,不再被別人欺負。不過,這裡確實有人欺人的現象。

  我有時獨自流淚,真的有些怕,因為家裏人還不知道我在哪。和我關在一起的人告訴我,如果有拘留證的人還有個盼頭,象我這樣的,沒準兒。於是,我每天都數著墻上的磚頭過日子。每當有人出去的時候,我都會給他們我家裏的電話,讓他們想辦法通知我家人。當時我並沒抱太大希望,但後來我才得知,他們都幫了我這個忙。

  有一天早晨,正好是我數到第十五塊磚頭的時候,鐵門響了。我好似有些預感,當聽到警察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嘴角微微的翹了一下,我家裏人知道了……

  我開始清點自己的東西,看到進來時穿的T恤,很是難受,我認為這次的惡運,都是我新買的T恤所造成,於是臨走前我把它送給了我的獄友。

  走出鐵門,跨出大門,外面一偏空茫,抬頭望望天空,太陽慘白而刺眼。我媽媽站在遠遠的樹下,我沒有落淚,朝我媽媽那走去……

  電腦遊戲:都是人做的我們、人想的我們,你們玩兒者也是人,來吧!

  玩遊戲的人:那好,就試試吧!

  電腦遊戲:哈!又一個上當的人……

  玩遊戲的人:傻瓜!咱倆總有一個上當的!

  遊戲真的能使人上癮,總想要過關,總想要知道下面的結果是什麼,總相信自己是遊戲中的一個人物,總想積累更多的分數和虛擬的金錢。它可以使早已疲憊的心,在這裡更加疲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玩!也許這種刺激,這種恐懼,這種心跳的感覺,都會讓你的大腦脫離現實,而得以放鬆。不去想現實生活中的苦與累,反而遊戲的苦與累,倒讓自己覺得輕鬆了好多。這時,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好長的時間都過去了,而玩遊戲的人卻渾然不知。沉醉在了虛擬的角色中,沉浸在虛擬的真實裏。

  死了!重來!一定會過關!

  是呀!這就是虛擬世界中最大的好處,還可以重來!

  現實生活中,有多少機會還可以重來呢?沒有下一次,只有這一次,只有抓住現在,才會進下一“關”。而每一次都要謹慎,小心的與人打交道,努力、認真的做好自己的事,才會慢慢的接近終點。如果懈怠了現在,輕視了權利,失去了金錢,你還可以活,只是難點兒。如果失去了生命,就再也沒有機會重來!

  走吧!還是玩兒去吧……

  我的好友是一個牙科醫生,與我一樣大。人很帥,尤為在工作時的狀態,短袖、立領的上裝,白色的褲子,永遠擦得亮亮的皮鞋。對待病人永遠是很有耐心,待人熱情,給人的感覺是安全。他看過的病人都喜歡他,尤其是女病人,都會自願留下自己的聯繫方法。不過,也就是這些女病人,給我的朋友增添了多少沒必要的愛的故事呀!

  我所以知道這些,很簡單,在我們見面的話題裏,最少不了的就是他身邊女人的話題。今天和誰約會了,和誰見面了,誰一上來就拉我手了,明天又和誰做愛了,後天慌了慌張的來告訴我:“她懷孕了……”再以後又興奮的説:“警報解除了……”。總是這樣,聽來聽去就一點沒變,那就是這些女人都愛他,都願意為他做一切。可是作為朋友都知道他身邊還有一位我們都知道的固定女友,做朋友的還要為他保密,也不可以説漏了嘴,有時覺得做他的朋友真難。

  不過,我也真羨慕我這個牙醫生朋友,無論做過多少“壞事”,臉上所呈現的的依然是可親,可愛的笑容,總是很陽光的樣子。和他在一起不會覺得煩,就是有鬧心的事兒,到他這兒也就沒了。哪怕是他和女人的丈夫撞個正著,讓他講起來都像是聽故事一樣,讓你樂不可支。他認識的朋友很多,涉及面也廣,哥們之間都是單線聯繫,每個朋友的名字大家都從他嘴裏聽説過,只是從來沒見過。女人之間更不可以見面,但每個哥們又都知道他身邊的每一個女人,尤其是跳舞的女孩。

  後來總算結婚了,找到了一個可親可愛的女孩結婚了。朋友開玩笑似的問他,以後還會不會盞花惹草,他支吾了半天才含含糊糊地説:“不,不會,不會的 ……”無論以後麼樣,大家都為現在這對金童玉女感到高興,他們也非常幸福。

  記得是99年,他們結婚還不到半年,單位派他去荷蘭進修,這是他第一次出國,儘管很短的時間,只有二十天。高興壞了,所有朋友都知道他要遠行,走之前不斷和我們告別。在那年的耶誕節,我們兩家人一起來到一個裝修考究的酒吧,為他的這次出行舉杯祝福。當時回憶著過去的相知相識,回憶著快樂的時光,同時也展望著未來的小寶寶。我們各自摟著自己的太太,抒懷唱己,真是感慨萬千。

……

  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我們當時所做的一切,就成了最後一次的告別。他死了,你相信嗎?當家裏人説他出事的時候,我們還都以為他被車撞了或是被小偷劫了。誰也不會想到,他是從只有一層多高的旋轉樓梯上摔下來,而失去生命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愛情是如此的短暫,他不但沒有抓住樓梯的扶手,也沒抓住短暫的瞬間。才去荷蘭的第四天,人就沒了,所有認識的朋友都感到震驚,紛紛的從不同的方向聚到他父母的家,聽家裏人講過程,聽父母斷腸的哭聲,看大家的眼淚。

  經過多方的努力,遺體總算運回來了。從遙遠的國渡把人接了回來,看著他的棺柩,大家都失聲的痛哭起來,一路抽泣聲不斷。靈車從他母親家的樓下駛過,為的是讓身體不好的媽媽從窗前望一望,最後看一眼她已離去的兒子。我坐在靈車上守著棺柩,淌著淚水仿佛聽見了母親的哭叫,仿佛看到了依偎在窗前慘澹的臉龐。我的好友怎麼就這麼容易的撒手人寰了呢?

  一切都成為昨天,陽光依舊東起西落,晝夜顛倒,時間還再滴滴答答的前行……

  時間凝固的時候,我們在默默與他告別;時間飛逝的時候,我們的好友化作了一縷輕煙;時間慢下來的時候,我們又靜靜的分享著過去。這些朋友在某時某刻又聚在了一起,吃飯、聊天、回憶起已走多時的好友,奇怪!為什麼説起他沒有難過,沒有惆悵,説起過去為什麼總是快樂。大家把關於他的事情匯積在一起,總是樂呀!笑的有時肚子都疼。

  他還沒走,還在我們身邊,還在感染著大家,都在享受他留下來的快樂。人如何可以做到這樣?這是朋友們的一種困惑,也是對這位好友的羨慕,都感嘆自己如有今天,還有這麼多人思念,該有多幸福。

  難怪在參加葬禮時,曾經的女友們都會不約而同的説一句話:“他——只愛我一個……”

  站在櫃檯前的隊伍裏,有些不耐煩,太慢了!總共六、七個人,已經半個小時了。

  實在無聊,東張西望,這時旁邊的隊伍裏有兩個不起眼的男女,從破包裏拿出了一疊一疊的鈔票,從小小的洞口裏送了進去。這時後面又有人叫了起來:“快點!要等多長時間呀?”

  “多少錢?“小喇叭裏傳出刺耳的聲音。

  “十七萬”女人小聲的説,男人的眼神有點亂,四下踅摸。

  “突…突…突…”機器裏傳出來點錢的聲音。

  “嘩……嘩……”收銀員把點好的鈔票又在手裏數了一邊,然後再放到機器裏。

  “突…突…突…嘩…嘩…嘩…”的聲音來迴響著,不知有多少遍。好象機器點完的鈔票,人不太相信,而人點完鈔票又不自信,偶爾還要拿出一張在熒光燈翻來覆去的鑒定真假。這裡好象只有重復、重復才可以讓人放心……

  “快點,這麼慢呀!要多長時間呀?還有完嗎?”後面的人又開始不耐煩了。

  “我愛你!”

  千萬別誤會,這不是從一個異性的嘴裏説出來的。

  就在我把計程車門關上的一剎那,突然從車裏傳出來的。這是一個認識不太久的同性朋友説出來的話,當時我渾身一陣雞皮疙瘩,有種反胃的感覺,有種害怕的感覺,這是什麼人哪!跳上另外一輛計程車,心亂如麻,不時的回頭望望,看他是否還在跟著我,腦子亂得使心不得安寧。離我多遠的事物,突然來到你身邊,就象掉到了一個陌生的黑洞,自己在哪找不到了。

  從朋友家出來的路上,我們邊走邊聊,聊得很高興。對於異域的風土人情我再好奇不過了,總在問,他也耐心的回答,聊到間歇,我順嘴問了一句:“你怎麼還不結婚,有女朋友嗎?”他遲疑了一會兒,把話岔開了。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女朋友嗎?”我搖頭。“我有男朋友!”他語氣平緩,就像是我談論自己的女友一樣自然。我有些詫異,以前聽説過這叫同性戀,但沒看出眼前的男人是這樣。他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個兒高高的,人也很帥,怎麼也不會和我想像的女裏女氣的人聯繫在一起。我表面上裝得很平靜,點點頭,好象很理解。

  “他現在在哪?”我問

  “去美國了”

  “你們會結婚嗎?”我問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傻。

  “現在只有荷蘭、美國可以結婚,我的國家還不可以”

  “哦”我不知道再説什麼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又説:“可以理解這樣的事情,如果你們結婚了,可要告訴我呀!”我自己都覺得可笑,怎麼會説出這樣的話。可是,我實在沒有開始的聊天樂趣了,當時的感覺就是想回家。自從他説完這件事,我開始有些警覺,有意識的疏遠距離,甚至是心理的距離。

  “好!我們再見吧。”在路口我攔了一輛車。

  “好吧!你先走”他笑著説。

  “不,你遠,還是你先走吧!”

  “你走吧!”我們互相推委起來,也許是我的力量大些,一下把他推到了車裏,就在關門的一瞬間,那聲音就傳了出來……

  天黑了,從母親家吃完飯出來,準備打車回家,站在路邊開始猶豫了。自從搬家到現在住的地方,每次回家都要猶豫一下,原因是我住的地方太偏了,雖然近幾年有些變化,蓋起了許多高樓,號稱未來亞洲最大的社區,但就現在附近的人,還是外來人口居多。臟亂到也可以忍受,可治安是很大的問題,總聽説大的刑事案都發生在這裡。另外,以前這裡是一個很大的磚廠,由於挖土造磚,有一個很大的坑,常年的積水,使這裡雜草叢生。凡是知道這裡的,都覺得這裡荒涼。出租司機更不願意來這裡,有一次我接連攔過五輛計程車,聽説到這兒,誰都不願意拉我,所以每次回家都很麻煩。後來我找了個好辦法,打車先到一個離我家較近的大商城,這裡有許多爬活兒的黑車司機,他們有的還住在我家的方向,很熟悉這裡,價錢也好商量。這次也這樣,於是我上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那家商城。

  下了車,望著霓虹燈閃爍的酒店和廣告牌,正感嘆于北京的變化之快。這時,一個身材苗條,穿著入時的女孩,不知從哪出來的,走進了我的視野,而且越來越近。

  “大哥,有時間到我們那玩玩吧。”女人很主動的和我搭訕。

  我楞了,這就是人們常説的“雞”(指妓女),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心理不免有些慌亂。

  “走開,快走!”我不加思考的説。

  “都忙一天了,還不到我們那休息休息。。。。。。”

  天哪!我還是在家休息吧,我邊想邊説:“走吧!快走開!我真的要回家。。。。。。”

  “人生要活得瀟灑嗎!我們那可好玩了。”女孩還是嗲聲嗲氣的説著。

  “算了,你還是找別人吧!”情急之下隨便要了一輛計程車,很狼狽的逃走了。

  司機壞笑著問我:“是雞!對吧?操!幹丫的!”

  司機開始用最臟的字一邊罵著,一邊興高采烈的説著自己的奇遇。感覺他一天都沒和人説話,滔滔不覺。我當時的心情壞透了,什麼也沒聽進去,余光中只感到他的嘴在不停地動。

  到了家,我眼前還是剛才那一幕,臉上厚厚的粉底,嗲聲嗲氣的説話,不堪入耳的叫罵。好象是我不經意的打開了一個魔罐,突然讓我看到了黑暗中的人,讓我接觸到了黑暗的一面,儘管時間很短,但心理的緊張與好奇,使我對它的記憶卻很長。

  比起那個女孩,我更狠那個叫罵的司機。。。。。。

  一個人一生要轉換多少角色,我説不清,但生活中的我只明白,從少年、青年、成年到老年都是年齡的轉換;從單身到結婚,到為人父、為人母是心理上的轉換;從活到死是時間上的轉換。這些轉換也許只有七、八十年,個別的要一百年。

  但也有比這個速度快的,可能就在一天、在一時、在一刻或在瞬間就轉換了,只要他需要或者你需要,説變就變!無論是思想還是心靈。有時,甚至變得自己是誰都忘得乾乾淨淨,真的沉醉在了所扮演的角色裏。

  當我們看到魔術師在變戲法時的串幫,你會覺得可笑,也會為發現他的小秘密而竊喜。

  當我們看到一個人明明是在撒謊、欺騙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很可悲,也會為發現他的撒謊感到氣憤。

  當我們看到某些事情危險或殘酷的時候,你會覺得這事很可怕,也會為這種危險或殘酷而痛心。

  。。。。。。

 


  你可能能看到許多,也許會發現許多,但你永遠都會把自己轉換的很隱蔽,儘管你在街上隨便溜達。你會永遠把自己轉換得不言不語,儘管你每天要説許多話。你還可以把自己轉換的很殘酷,儘管你並不想這樣,還可以轉換的特高尚,儘管你不是,也可以做到崇高而偉大。

  太多太多的轉換,太多太多的儘管。人放棄了自然的轉換方式,顯得多變而難耐。人忘了自己的心情,顯得被動而盲目。人就是沒忘了自己,那就是要生存,就是為了活,哪怕是落破到奴才的地步!

  一部轟轟烈烈、纏綿、揪人心的愛情電影,可以打動許多人。一部催人淚下的悲劇,能使大多數看電影的人腸斷聲嘶。

  每當電影散場,從窄窄的安全通道裏涌出來的,都是紅紅的眼圈,抽泣的鼻聲。看不到進場時的輕鬆、隨意和説笑。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少許的悲傷與難過。丈夫、情人不時的還要輕輕的拉著對方的手,偶爾摟摟對方的肩膀,有時還會在對方的臉上閃電般的親一下,用以安慰被電影所“重創”的傷口。

  一部戰火硝煙,槍聲不斷,追殺不止的英雄救美,看得所有男士熱血沸騰。一部外表並不英俊,而在關鍵時候威風八面的孤膽英雄,能使多少男人增加信心。

  每當電影散場的時候,從窄窄的安全通道裏涌出的男人,眼神都是那麼堅定,神情都是那麼沉著,表情是那麼嚴肅。有人嘴裏叼上煙,輕輕的夾在兩唇之間,香煙微微的抖動幾下,然後很隨意的拿出打火機,用很蔑視的眼光環顧周圍,從容的點上了香煙,摟著自己的“美人兒”,那副樣子不像是剛看完電影,而是剛打完仗。當有使用“zippo”的人,更不知是怎麼把火機打著的。乖乖!都把自己當電影中的豪傑了。

  覺得可笑嗎?覺得好玩嗎?仔細的觀察看電影的人,你真的可以感受到讓你發笑的場景。但只有有一類電影,我到現在也不能説清楚,出來的人是什麼樣。

  一部聲嘶力結,掀桌子,砸碗,痛罵腐敗的電影,讓人興奮一時。一部宏揚正氣,歌頌廉潔的電影,讓人高興一會兒。

  每當電影散場的的時候,從窄窄的安全通道裏涌出的人,臉上都有一種我説不出的表情,我多少次想弄明白,但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定位。年長一點的似乎很興奮,連連稱讚好、好、好。年輕一些的有點不以為然,年少一點的就是困惑。這樣的電影很難找到自己的影子,也許這些與看電影的人沒什麼關係吧?也許現實中自己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情?也許,反正有好多也許,反正我説不清楚,就這類電影我説不清楚看電影的人……

  “恩,恩!”我比畫著,示意大夫停手。

  “又怎麼了?”大夫問我。

  “我喘不上氣來!”我一邊吐著口水,一邊説著。

  “太難受了!誰知道拔顆智齒會這麼難受呀,哎呦!”

  “這就哎呦,你算是好的,還沒有上錘子呢!”

  “你不會用鼻子呼吸呀?怎麼還流淚呀!”大夫、護士七嘴八舌的説著。

  “對呀!用鼻子呼吸,怎麼忘了?”我心裏嘟囔著。

  “大夫,我疼呀!可以再打一針麻藥嗎?”

  “好,好,接著來……”又一輪拔牙開始了。

  “哎?怎麼不動呀?”大夫的話使我的心揪了一下。

  “要加力嗎?”護士提醒著。

  一會兒我就感到下額快要掉下來了,頭也暈。“當!當!”錘子!一定是錘子!我的天!我已經滿腦子“五角星”了,眼淚不停的流,已經感到下巴要掉了,我擺擺手,要求再一次停下,“哎呦!歇會兒……”

  怎麼沒人告訴我拔智齒會這麼難受呀!本以為此牙不會有神經,就象拔一塊骨頭,現在疼得我説不出話來,忘了剛進來時的輕鬆,為自己的缺心少肺感到可憐。就像是把自己賣了,還在替別人數錢,就像是別人把你推倒刑場,自己還以為別人逗你玩兒。這時的腦子已被錘子砸懵了。

  “快了!馬上就好!”大夫一邊説一邊又開始動手了。“咯吱吱”的聲音在你的脖頸、頭頂來回轉著,就當我要昏厥是的時候,“好了!這牙真夠大的……”大夫喘了一口氣説。我的眼縫裏已經模糊了,看不見掉下來的牙,只有亂閃的淚光。眼前浮現的都是落塵的儀器、帶血的圍布、掏過耳朵的膠皮手套、班駁的墻面、有血絲的吐水池。總算完了,咬著棉球,昏沉沉的把錢交了,離開了醫院,坐在車上,看著外面的灰濛濛的街景。我眼前出現得還是那些讓我難受的物品,讓我噁心的器材。

  也許是太難受了!怎麼沒人告訴我,拔智齒有多難受呢?

  記得上中學時,還在上課,看到外面的天空到處都是黃黃的顏色,室內的日光燈也變成了蘭紫色,下課站在操場上,感到喘不上氣來,天空中瀰漫著土腥味兒。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第一次覺得,除了潔白的雪可以改變世界以外,還有著我説不清緣由的自然現象,也可以改變我熟悉的一切。我當時沒有壓抑或煩躁的情緒,只要單調而凝滯的氛圍有所改變我都會覺得高興,因為那時的我還小。

  這幾天黃塵漫天,遮天蔽日。街道上的人們在黃色中,在塵埃中行色匆匆,每一個人都用各種物件,甚至是塑膠袋包裹頭部。垃圾袋隨著風在天空中飛舞,天地聚然變色,好似天使死去,魔鬼頓生。一下勾起我兒時的回憶,方知這樣的現象叫做“沙塵暴”。近幾年的春夏之交,一場接一場的沙塵暴肆虐著中國的北方。我沒有了當初的驚奇,也不在為這種變化感到高興,明白了樹木大量的砍伐,明白了曾經是蘆葦茂密的居延海乾枯,明白了黑河的斷流,明白了我穿的衣服越來越臟,明白了臉上顆粒的討厭,這樣的天氣在這個多風的季節越來越常見。

  以前不懂的現在懂了,以前見過的現在還可以看見。懂得越來越明白,見得越來越明顯。社會總是重復,但每次重復都意味著一種進步,每次進步都可以給人帶來驚喜,只有這沙塵暴給人帶來的是一種憂慮……

  後 序

  這些石版畫,我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完成,所以很慢。是由於社會的變化太快,快的需要時間去蒐集、去分析、去判斷。

  我想抓住它,就好似一位收集古董的人,不僅收藏的是物件,也收藏著一段歷史、一段故事。我沒有錢真正的去收集古董,也不會挖墳掘墓的盜竊文物,我只知道抓住現在就等於抓住歷史。因為這一切就在我的眼前,我既是一個參與者也是一個旁觀者,我用眼睛去看,用思想去畫,用筆去寫對這段歷史的感受和心裏路程。我關注我身邊的一切,包括這一切給我的刺激和本能的反映。這些年我隨畫隨記,與畫交流與本兒説話,告訴它們我身邊的人與物,同時也包括自己。勾勒出當代社會的某些現象,透析周圍的人群,用我的理解,用我的作品來傳達我所思考的一切。

  也許,也許將來的人考古現在,我所做的如果可以為他們提供一些微小的元素,作為一個人我會感到價值的體現,作為一個藝術家我好象完成了一段使命。至於將來,我還是對人感興趣,還會認真的去看人、去了解人、去寫人、去畫人的事兒……

  在此我要特別感謝Editions Du Seuil出版社的負責人和我的好朋友G.Dege、左思,是你們給我這個機會,可以讓更多的人去了解更多的人和環境。

  在一個天空下,我多希望共同分享!

李 帆

2002.4.寫于望京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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