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發表于《油畫家工作室報告——解讀色彩》上海書畫出版社
每個人畫畫的側重點和想法不一樣,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根據來指導作畫的過程,所以才使繪畫藝術出現千差萬別的變化。我作畫的過程很理性,同樣也有一套理論規則在約束著自己。當我面對一個讓我感興趣的自然景色時,我會首先想構圖、形狀、色彩、用筆以及怎樣突出主體等問題。這一些是每次我畫風景畫前所不厭其煩地進行的工作,想好了,畫的就順利;哪兒想得不週到,那兒就處理的不盡人意。所以在作畫過程中我經常想以下的幾個問題。
●畫面中的一切繪畫因素都應受制約于變化的原則。因為變化就意味著特色,意味著鮮活。小時候書法課上先生教我們臨貼時,要求首先注意每一筆劃的變化和不同,一個筆劃還要注意從起筆運筆到收筆的變化。在同一篇書法中,相同的字要進行不同的處理或不同的寫法,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還要有鬆緊退讓陰陽頓挫的變化。所以在油畫中,構圖、形狀、色彩和用筆等處理是一個尋求變化的過程,在變化中求統一,在變化中求表現。
“畫眼”也就是畫面中最突出的點,畫家最想讓人先看到的那個點。不管是的寫實的繪畫還是抽象的繪畫都會涉及到這個問題。有時候我們看畫會説構圖太散了,就是畫面中找不到畫眼。找不到對比最強點。羅丹在雕刻巴爾扎克的塑像時,因為雙手塑造的太生動了,出現了頭和手兩個強點,以至於分散了人物形象的突出,最後還是忍痛割腕,使人物的形象成為整座雕像的視覺中心。西方古典繪畫多為框架式構圖,一個大空間下強點弱點都在一個焦點透視內,透視的消失點往往是主題突出的地方。中國畫的構圖多采用散點透視,象山水畫中一個畫面會有多個突出點,但它們之間的強度和形狀不會相同,在有強弱變化的次序中總會有一個最強點,那就是畫眼。一幅畫,當它有了一系列的強弱的對比關係,才能在視覺上立得住,才能使畫面有意思。在構圖結構框架中,形狀的分佈要有密集和疏遠的變化。密集、複雜和變化激烈的形與平緩的大面積的形,具有鮮明強烈的對比效果,是加強和突出畫面主題的重要的方式之一。密集的形,變化細微豐富耐看;平整空曠的形,如同中國畫中的留白鬆弛而含蓄。當人們的視線注視畫面的主題部分時,這個部分必須有東西可看才能讓視線停住。當視覺緊盯在一個部位看久了就會希望得到調整和變化,疏的部位就會起到這個作用。虛實對比即清晰與模糊的對比,主要是指色塊邊沿的清晰程度的對比。
虛實對比依附於形、色和肌理的對比,是形色對比的補充。實的形,交待清晰明確透徹,對比強烈,像焦點一樣吸引視線;虛的形,圖像模糊不清或乾脆沒有變化,對比弱,往往給人留下了再創造的空間。虛實對比與疏密對比兩者是相通的不可分隔的。
●在畫面上的各種形,首先在面積上要有所區別。面積上的等量會使畫面在構成上産生均等感,缺少變化。其次,形狀上也要有所區別,形狀上的相似會産生造型上的類同。在繪畫過程中,假如遇到想近相似的形,就要對其進行主觀的處理,在強調其形的特點的基礎上強化兩者之間在寬窄、大小、方圓、長短和整與碎的對比關係。形的變化來自畫家對客觀物象的感受和主觀強化,處理到什麼程度,則是依據畫面的構成關係和主題的表現來確定的。
線是形的一部分。在自然界中原本是沒有線的,線是藝術家對客觀物象高度概括的結果。線是藝術語言的基本組成部分,線是我們都視之當然的東西,線是最樸素、最簡潔的、最有表現力的繪畫語言。線有時是物象自然生長和構造形成的線,有時是為構成畫面而加上去的主觀線,線的出現可以與面形形成鮮明的對比,線有極強的方向性,線的組合又能在畫面上形成動感勢態,線的運用更為主觀隨意和情緒化。
在畫面上有許多對比關係。包括形的方圓、大小、虛實、疏密、色彩和筆觸等對比。當這些因素組合在一起時,由於對比程度的差異,形成了不同強度的對比變化和排列上的次序,一但對比關係強度相同就會出現畫面秩序的紊亂。畫畫就是在調整和梳理各種對比關係,使畫面生動而有序,變化而統一,豐厚和充實。畫面中的構圖形式,對比關係是以自然物象為啟機的,我們在畫面上所要建立的是一種新的色彩關係與畫面秩序,這種視覺秩序又受情感表達和畫面組合關係的制約。
●大自然本身就是一個斑爛繽紛的色彩世界,長期地滋養在自然的光色中,會使你觀察色的雙眼更加敏捷。捕捉細微的色彩變化來自敏銳的觀察與整體的比較。息心的感受才能獲得用語言無法表述的色彩關係,而閉門編造的色彩會顯的蒼白、概念和生硬。但這一切又必須是在有意識的控制下進行的,客觀物象的色彩關係僅僅是我們的參考。只有對自然物象進行選擇取捨加工改造,才能更好地組成表達我們想要的更加完美的形式和色彩關係。被動地照抄會使我們離繪畫和藝術越來越遠,主動地表現才是尋求藝術表現與心靈溝通的途徑。當然這裡面有一個長期的艱苦不懈的,從自然走向畫面的過程。
色彩關係的明確,來自對畫面色彩的整體比較與把握,從而使畫面上的每塊色彩都賦予了鮮明的個性。在畫面上越是相近色、同類色越要注意其色彩上的差異。黑色、白色、含灰色更要注意色彩傾向的明確。畫面上的色彩是靠相互的對比關係來定位的,當一塊色彩中色相成份太雜時,就會使它的色性不確定,易與其他色塊類同和重復。畫面上重復的色彩就象重復的話語,含糊不清的色彩關係,就象説不明白的話沒有表現力和感染力。
當我們面對不同的自然風景,感受一年四季朝朝暮暮所帶來的不同變化時,也因為自己情緒的不同,使畫到畫面上的色彩和色調隨之變化。秋天的中午殘白的陽光,此時視野中的一切都已失去了他應有的純度,成為含灰色。在黑白對比之餘,灰色裏透著明晰的色彩傾向。欲將所有的色彩收入畫中,但眼前中仍有許多與情與理不相溶的“音符”,只有環顧四週去搜尋那些能夠強化感受的替代色彩進入畫面,才能使色調傾向單純明確,使情感表達透徹。
夏天的郊外滿眼綠色,一種植物一個色相,同樣的植物因為所處位置和生長期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色彩差異。一棵樹新枝舊葉,從上到下,受光背光又有不同,那麼多的綠色,那麼多的變化,真讓人無從下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畫面難在色彩系列的歸納,難在如何主動地把握色彩關係。其實當我們開始構圖時已經在考慮色彩的面積、佈局和對比關係了。在一個畫面中確定主要的色彩系列和控制對比色是非常重要的,這是形成面畫色調的重要一步。接下來在大的綠色系列中又有一些小的分隔和細微的色彩變化。另外還有紫灰色的樹桿,有偏紫紅的,有偏大紅的還有偏朱紅的和凝重的土紅色地面穿插其中,與綠色相得益彰。使大塊色彩簡潔明確,色彩變化豐富又不紊亂。色調在變化中概括,在同色中變化,在對比中求和諧,這就是變化與統一的關係、色彩與色調的關係。由此可見色調是情緒情感的總體體現。一幅畫只能表現一種情緒,一個主題。一幅畫也只能表現一種色調傾向,它必須是確定的以什麼傾向的色彩為主要基調的,在以某種色彩傾向為主的色調中並不是説畫面中就沒有了對比成份的色彩,相反對比色在當中起著不同尋常的作用。“萬綠叢中一點紅”中的紅綠兩者是互不可缺又互為襯托的。只是對比色在面積上要注意大小差異,更不要出現等量的對比。灰色調是指畫面上的大部分的色彩以含灰色為主,但色塊之間仍有純度和色相上的差異,在灰調色的畫面中也不泛有高純度的小面積的色塊存在。如果畫面中沒有純色對比包括黑白對比,畫面會顯的軟弱無力。
●繪畫的過程,是一個用肌理和筆觸來具體的表現的過程。物象的不同質地,不同的生長組合和態勢,在藝術家的眼睛裏已變成了不同的用筆和符號。筆觸的運用會使畫面更具表現力和節奏感。試想在一幅畫中完全使用一種筆法去畫每一個地方,就如同讓你頓頓吃肉一樣的“膩”。不同變化的筆觸,給視覺感受帶來新的調節。變化激烈的用筆,與平整單純的用筆形成對比。當我們富有激情地去表現色彩時,筆觸往往具有了情緒化的傾向。我們可以從倫勃郎的畫面中感受到他對肌理和筆觸的用應,不同的明暗和物象的質感,所體現出來的厚薄變化,在這裡已不是單純的質感表現,更有著對肌理變化的巧妙運用。凡高的“夜空”運用變化的色彩,旋轉扭動和不同方向的線條,呈現給我們面前的是一幅靈動的畫面,他不是臨摹自然的星空,而是用情緒,用筆觸給畫面注入了新的靈性和生命。
以上所談的應該是老生常談,但不是自己親身體驗過總不當回事。在寫生的過程中,尤其是剛剛開始畫風景畫的時候,我的確是按上面所説的來要求自己的,並且很嚴格,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被動,不要跟著自然跑,當這種約束慢慢地變成一種習慣的時候,我又開始嘗試,憑感覺去畫,畫前不做任何設計,構圖在畫畫過程中隨勢發展,一蹙而就,所以有時候改來改去反而使畫面厚重起來。有時也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偶發效果,使畫面更耐看。這樣的好處是能夠在開始的時候,緊緊地抓住打動你的那一點,而急切表現的情緒不會受到理性過多的影響。我想盡可能地擺脫自己事先設好的套子,希望能在無規矩中發現靈動的東西,發現新氣象,尋找一種下意識的情緒表現和自然的流露。
《紅苞米》
深秋的玉米地長出了許多紅紅的葉子,在逆光下透著紅。我把各種各樣的紅葉斂起來,象在山上採摘熟透的野草莓,用方塊的筆觸把它們編織在一起,來表現玉米地給我的強硬感受。用紅色的調子來表現成熟時的熱烈和愉悅。
《高音兒》
在靜謐的山谷中,近處的果樹叢,遠山上的道道梯田,土坡上零星的小樹林,山崖上參差不齊的石層和土地,不分前後地聚集在畫面上。它們象不同的不同的繪畫用筆,像不同的音符,編織成一曲山谷奏鳴曲。
《夏日——秦皇島》
夏日的秦皇島海風吹來陣陣涼風,太陽傘下涌動著的海浪和弄潮兒,淌著潮水讓人留戀忘返。藍天碧海,蘭色的太陽傘,壓低了純度的沙灘色,讓裸露的人們處在一片冷色的包圍之中。因為大海我選擇了蘭色色調,因為色調選擇了蘭色的傘,又因為傘在畫面上組織了各種蘭色的形狀。
《棉花地》
仲秋的棉花地象朵朵白雲,運作在廣袤的田野中,有勢有韻自成一幅美好的畫卷。在這幅畫 中我更多地注意了棉花的走勢和韻律。而把棉花的花蒂,棉花球、葉子、葉梗、棉花桔作為零件隨勢佈置在整個畫面中,一同來構成了流動旋轉的畫面。
《風動》
俯視早春的山村,茂密的樹叢在風中晃動著,與擁擠的房屋一起被陽光和空氣融為一體。我願意面對繁茂和複雜的場景,從中整理出一個色調和秩序,畫出一種騷動的勢態;表現豐富、凝重和熱烈的感覺。
《梧桐花開》
早春的梧桐樹枝芽未抽花先開,枝桿的生長態勢,交錯縱橫,極富韻致和節湊。花開的肆無忌憚。淡淡的亮紫色使整個山谷都靚了,一派壓抑不住的昂然生機,我想用色彩在畫面裏組織一種韻律和富有節奏的畫面結構,用筆意來表達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