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蜀人也。其少時有滄海之志,及長,攻讀經濟學,而有經邦濟世之才。然世事莫測,道心難微,人心惟危,今時尤甚。二十年前,徐寒以其才力識見,春風得意,正欲大展宏圖,然風雲突變矣。夫士之選擇, 有重氣節而棄利祿者;有重利祿而棄氣節者。徐寒以道德當身,不可以物惑,不願損氣節而就時運,遂折翅而陷歿。世事如斯,其運也乎?命也乎?徐寒遂退隱而獨善其身也。
徐寒崇氣節,故喜愛石與竹。石者,堅也,硬也,含璞藏暉,不倚不屈;竹者,直也,挺也,淩雲虛心,四時不改其志。昔米顛拜石,玩物而喪志也。今徐寒愛石,言志而自適耳。昔東坡愛竹,用以去俗耳,今徐寒愛竹,自謂“高節不隨霜雪變”,知竹如竹,故以石竹寓其齋,名其號,蓋亦夫子自道也。
徐寒以蜀人之質,天賦之才,觸景生情,情至而詩出。其詩,氣節學識名實之彰也。吾讀其詩,如觀大禹氏之治水,一瀉千里,而內涵無窮。直辭咏寄,詩韻風骨,而雅逸放懷。
徐寒善畫。其畫,非今之號稱畫家而實為畫匠者之畫也。畫匠之畫,得其形而遺其韻,見其色而棄其氣,摹其態而失去性,蓋無文之人,雖欲于畫中見文,又豈可得焉。吾國之畫,文之極也。徐寒以高才碩學,天機卓絕,不入名法轍跡,而放意縱適,超詣玄解。雖宗師造化,然能以神遇而不以目視,故能見物喻意,知其精而忘其粗,見其性而忘其色,得其氣節而忘其形體,然後放筆直抒,陽開陰闔,迅發驚絕。筆之所到,非畫也,乃志也、意也、情也、節也、胸中之氣也。此非舐筆和墨,媲紅配綠者之可比也。世俗不識,但自有識者,必傳世而彰顯也。
徐寒善書。其于書,碑帖雙修,無所不師,無所必師,非惟得其形質,尤自得其性情,蓋亦如其畫,乃胸次學識之彰也。今之以書為業者眾,而真知書者鮮,能得之古人者尤鮮。徐寒乃真知書者,乃真善書者也。其書沉著痛快,高格逸趣,瀟灑自然,墨妙而翰飛,蓋才情兼而能如此。若今之書工,雖思欲如此,又何能至此矣。
徐寒欲粹其詩集,問序于余。吾讀其詩,觀其書畫,聊書數語,不知能達徐寒之意乎?
己醜夏于北京海淀之悔晚齋
(這是陳傳席先生為中華書局出版的徐寒《石竹行吟》一書所作之序文)
陳傳席:著名學者、美術史論家、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