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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居翰辭世思考:中國畫史研究需要不同的視野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2-24 10:21:22 | 文章來源: 中國文化報

陳傳席:治學應“中西結合”

高居翰是我的老朋友,最早認識他是在1984年,我在安徽省文化廳籌備了一個研究明末清初黃山畫派的學術研討會,他也參加了研討會,當時他的發言還引起了很多討論。後來我1986年到美國堪薩斯大學做研究員,又有過數次接觸。

當時我就發現他是一個著作狂,有點時間就打字寫文章。他在美國研究中國美術史的學者中,著作可能是最多的。

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不精通中文,研究中國美術史,不懂中文是個很大的障礙。另外他也能看些畫,只是看得太好也是不可能,比如《溪岸圖》就被他認定為是張大千偽造的。他這個人很聰明,只是對中國文化的先天感覺還是有缺乏。

高居翰寫的中國繪畫的著作,雖然相對簡單,但因為是地道的美國人寫作,符合外國人的閱讀習慣,所以在美國影響還是很大,另外對某些問題的理解也很地道。只是對中國畫最後心有靈犀的那一點感覺還是缺乏。畢竟他是外國人,沒有中國的文化背景。包括在美國的一批學者,即使是華語學者,因為他們從小就到美國去了,中國文化的底子不厚,談到中國文化的最深處也還是不夠。所以,美術史要研究,最後還是要靠中國人。

美國對美術史的研究是用西方的科學方法。中國古代缺乏科學的方法來研究。如米芾寫的《畫史》,就談這張畫是怎麼回事,那張畫是怎麼回事。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就寫他看過哪幾張畫,有哪幾個畫家。中國古人也只能這樣記載,如果美國的科學處於那個階段也只能這樣記載,也沒辦法再深刻。後來有了照相技術,就可以把畫拍下來看,畢竟用文字講畫,怎麼講都是抽象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解。外國人研究中國美術史最早的是日本,日本人研究中國的美術史,其實也是在研究他自己的歷史,因為中國文化是它的母文化,而且日本人的研究方法也是中國傳統研究方法的延續,不過他們又稍微深刻一點。最早用科學方法來研究中國美術史的還是西方。

西方的照相技術出現以後,美術史的研究就跨上了一個新的里程碑。歐洲的喜龍仁是西方研究中國畫影響比較大的學者,他通過圖片給了西方人直接的中國畫視覺印象。他的研究雖然是資料性的,但給西方人了解中國美術史打下了一個直接的形象基礎,西方的學者基本上都受喜龍仁的影響。

後來,西方的學者一直是主張在某一個專業當中深入研究,在科學技術上也是,不要求什麼都懂。中國民間藝人説“一招鮮,吃遍天”,但中國士大夫是反對這種思想的,儒家講“君子不器”“一物不識,儒者之恥”,所以傳統儒家教育是講究通識的。

美國的方法,是在一個小問題上研究深入下去,這種方法有長處。因為在中國,大而空的東西太多,什麼還不知道就講。美國的那種對小問題的深入研究引進來,對於學術界來講是一種衝擊。但是美國的方法不是唯一的方法,從大的方面看問題和從小的方法看,就是樹林和樹木的關係。

我在美國待過,美國的學者反感通史式的著作。他們的主張是一部著作在世界上超過十個人看,就不是最好的著作,有幾個專家看就行了。這個觀點我也贊成,但是並不完全如此,《聖經》那不是好著作嗎,全世界有多少人看?《紅樓夢》不是好著作嗎,何止十個人看呢?《論語》、《十三經》更是歷代學者都在看,你不能説它不是好著作?所以美國人的方法也有偏見。

總要有學者來堅持一種從細小入手的方法,美國的這種方法論,我覺得要學習,但不是唯一的方法。我們不要認為美國的方法更好,而丟掉我們自己的方法。現在,中國人要踏踏實實地做點工作、做點資料、研究一些問題,美國人的方法值得我們借鑒,但中國的方法和美國的方法結合起來去研究,才是最好的方法。

王鏞:他是中西美術交流的使者

英國學者蘇立文和美國學者高居翰相繼辭世,這對於西方的中國美術史研究,是個重大的損失。他們兩人都是西方專門從事中國美術史研究的權威專家和代表人物。

從他們研究的方向來看,蘇立文側重於中西美術的比較,最近出版的《20世紀中國藝術與藝術家》,關注的是中國近現代美術的歷史。高居翰主要研究中國古代繪畫,最初是從中國書畫著錄入手,深受研究中國書畫的瑞典學者喜龍仁的影響。西方的中國美術研究,往往都是從書畫著錄入手,根據文獻記載和中外的書畫收藏,特別是流散在西方的書畫珍品展開研究。

西方學者的中國美術史研究,應該説在研究方法和價值觀念上都受西方學術傳統的影響。他們的研究方法和中國學者的研究方法形成互補的關係。高居翰、蘇立文和他們的前輩,基本上沒有我們經常説的西方人所堅持的西方文化中心概念,他們都有世界性的眼光,相對來説比較公允和客觀。但是,西方學者的價值觀念和評價體系,和中國學者不太一樣。他們畢竟受西方哲學思想和文化背景、知識結構的影響,在判斷具體的美術現象時和中國學者的觀點不盡一致。比如高居翰的有些觀點就在中國學術界引起過爭議。他提出中國繪畫史的終結論,認為中國繪畫史在宋、元達到高峰後,基本上都是風格的重復,是終結的;還提出寫意是中國晚期繪畫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這就和我們現在提倡的弘揚中國傳統繪畫的寫意精神是相左的。

我認為,引起爭議在學術上未必就是壞事,這比毫無爭議的平庸結論更富有價值,更有啟發意義。另外,他們把中國美術介紹給西方廣大公眾,起到了橋梁的作用。同時又把他們的研究成果推廣到中國,對中國美術的研究起到推進的作用。他們是東西方美術,特別是中國美術史與西方學術交流的使者。他們的歷史貢獻,尤其是在向西方公眾介紹中國美術歷史方面,是無人取代的。

他們的去世在學術研究者層面,短期內會難以為繼。因為文化傳播和交流,要有一定條件,像他們具備這麼豐厚學養和嚴謹治學態度的學者,不是短期內就可以大量産生的。他們辭世,非常讓人惋惜,同時也促使我們對他們的學術著作進行重新閱讀和思考,從而推進中國美術史研究向縱深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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