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史是由一個個偉大的視覺時刻構成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每一個視覺時刻的作用是什麼呢?是對話語的總結和概括,還是一個幻影的瞬間閃現。《宮娥》、《這不是一隻煙斗》、《坎貝爾菜湯罐頭》,僅僅是話語的一個提示標識,它們最終會被話語所替代?視覺時刻的瞬間性決定它缺乏統治力,可視與可述①的較量必將以可視的失敗而告終,話語最終會成為時代的決定力量,這是《知識考古學》所要告訴我們的嗎?福柯在此基礎上提出的繪畫考古學僅僅是對繪畫話語的一種探測和考察嗎?似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視覺時刻作為話語的鮮明表徵,往往具有先導性。無論是《宮娥》中的那個未在畫面中真正出現的國王,還是《這不是一隻煙斗》中懸浮在空中的煙斗,或是《坎貝爾菜湯罐頭》中那個印著商標的菜湯罐頭,它們都是再現最完美的體現。不管這種再現是以何種方式呈現的,相似與表像,還是類似與重復。每一個視覺時刻都會啟發下一個話語或為其提供前進的動力,但這種可視性很快便失去了統治力,被整合在話語之中。
德勒茲説過,“從一開始,福柯基本的論題之一便是:介於內容形式與表達形式、可視與可述之間的本質性差異”。②很顯然,可視與可述具有某種不可化約性,它們之間總是彼此相互預設與糾纏。
那麼,是否存在一種對可視與可述全新的認知角度,就像福柯在《這不是一隻煙斗》中對古老圖形文的消解一樣,跳出可視與可述關係,站在它們兩者的界限處或外部進行考察,或者説將可視與可述的關係作為一種思考問題的途徑,進而打開一個新的研究空間呢?《圖像理論》的作者W.J.T。米歇爾在此基礎上發展了一種對於可視與可述關係全新的解讀方式。他認為,應該把形象/文本的比喻當作起子,用以撬開媒介和特殊再現的異質性。③在福柯看來,“繪畫與語言是一種無限不確定的關係。……要想保持繪畫與視覺的開放關係,……以便盡可能地靠近兩者,那麼就必須取消專有命名,保持這項使命的無限性。”④這樣説來,在可視與可述的關係中對福柯作品進行解讀,看重的不是描述可視與可述之間的確定關係,而是通過兩者關係的分析實現對再現的異質性思考。這種再現的異質性,在我看來,就是福柯所説的建立一種關於繪畫的考古學——描述關於再現的繪畫話語實踐。
繪畫考古學
關於繪畫的考古學這個命題,福柯並沒有詳細地在《知識考古學》中給予論述。只是在該書的結尾處,提到繪畫可能成為另外一種考古學類型,或者説繪畫可能從另一個方向完善了考古學方法。福柯認為,考古學不在試圖展示繪畫是一個關於意義或言説的借助詞語表達的特殊形式。實際上,它獨立於科學知識和哲學主題,貫穿著一種知識的實證性。而這個“實證性”就是分析一種話語構型的手段,在陳述和陳述的實證性層次上尋找某一種詞語性能的整體。因而,在我看來,福柯想要建立的這種繪畫知識的實證性,就是一種關於“再現”的繪畫考古學。再現通過兩種方式來實現,一個是相似,另一個是類似。相似到類似的轉換,就是西方繪畫從古典繪畫到現代繪畫的轉變,同時也是古典知識型到現代知識型的轉變。那究竟再現的繪畫考古學是如何被建構起來,相似又是如何轉變成為類似的,這兩者有何區別和關聯呢?我將在下文中一一給予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