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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院畢業無奈 美院教育與學生期待有差距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2-20 10:39:36 | 文章來源: 東方早報

為堅持純藝術創作,為數寥寥的畢業生以教課和接活兒來補貼生活開銷。

又是一個藝考季,考生的熱忱與江南的春寒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湖北武漢的考生小梅構想著入學後的幸福生活:“一進大學就能賺錢了”。小梅計劃從大一開始在校外培訓機構當助教,她告訴《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好學校意味著高收入,中國美院的學生一天能掙800元,而湖北省內學校的學生就只有200元左右。小梅估計4年畢業後月收入至少能超過6000元。

那麼,現實中的藝術畢業生在結束了四年乃至更久的專業學習後,是否能過上小梅憧憬的生活,或者在各自專業道路上邁出紮實而長久的步子?大學藝術教育是否滿足了藝術類學生的需要?

畢業生:迷茫者、堅持者

從小擅長繪畫的馬冰(化名),讀高中時因數學成績不好,在母親的啟發下報考了藝術類專業。他在上海師範大學動畫專業和天津南開大學中國畫專業中選擇了後者。畢業後,馬冰先後從事過遊樂場文案策劃、漫畫公司編輯、藝術網站編輯,去年9月,他結識了京城的一個畫商,卻沒想到成為此“畫販子”的工具,參與過流線作業,以極低的價錢為“畫販子”創作。不堪忍受的馬冰已回了老家,目前為自由職業。

與深陷迷茫的馬冰相比,龔旭有著明確目標並努力堅持,儘管隻身奮鬥顯得有些孤單。2006年從中國美院附中畢業後,龔旭考入中國美院油畫專業本科。2010年畢業後,他租住在杭州濱江區的工作室中進行創作。他告訴《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在杭州,像我這樣的從事架上繪畫的青年,目前從繪畫中直接謀取收益是不太方便的,創作幾乎不能提供生活開銷。”為美院成人教育學院學生上課以及零散接些繪畫的活兒,成為這個1986年出生的上海男生維持生活和創作的主要來源。

當年與龔旭一同畢業的40名油畫專業同學,有升學讀研的,有在杭州的各藝術考前班任教或自己開設考前班的,也有畢業就回原籍任教的,亦不乏陸續轉行的同學,目前仍在堅持純藝術創作的只有三四人,90%的同學放下了畫筆。

當被問及是否有同學因畢業後放棄專業而遺憾或後悔的,龔旭連説了2個“沒有”,甚至告訴記者“可能有不少人還後悔自己讀了這個專業,當時如果純藝術外有別的選擇,會再作選擇。”龔旭告訴記者,油畫係要找到對口工作比較困難,相比設計類專業就業面要窄一些。有個同學畢業後開了淘寶店,但連續半年沒有什麼收益,靠舉債維持生活。

也有一部分同學畢業後成為藝術類專業考前培訓班的輔導老師,這就是考生小梅嚮往的月入6000元的日子。但龔旭告訴《藝術評論》,現實情況並非那麼樂觀,2000年至2007年、2008年,各地藝術生源分散,考前班招生相對容易。2008年以後,地方的高中逐漸摸到了門路,把考生推薦到那些與美院掛鉤的考前班,以此提高升學率。“2010年畢業後再做考前培訓,生源成了問題。系裏一位同學畢業後做考前培訓,班上只有10來個學生,一年中上課時間只有6個月,收入不足5萬元,只能維持基本生活。”

1988年出生的李舜,去年從中國美院造型學院新媒體藝術系畢業並憑藉畢業創作《格物致知——關於杭州的記憶》獲得一個藝術活動的雕塑新人獎。他告訴《藝術評論》,大一起他就與同學合作開學校進行考前培訓,從20多個學生發展到100多個學生,“大二”時就買了一輛車,他認為“辦學校和做藝術並不衝突”。目前他已將學校轉手給同學,自己準備接著讀研。

無論是勉強生存還是憑藉考前班撈金,目前在杭州、北京、武漢、南京等美術院校周圍聚集著不少暫時找不到理想工作、以高考培訓謀生的畢業生和在讀生。中國美院從事美術教育專業教學的王犁不無憂慮,“有能力搞高考培訓的都是業務水準在中等以上的學生,三五年下來或許技術還跟得上,但心已經回不來了。困苦打不倒人,但糖衣炮彈會打倒人。”

就業頻遭警示

生存壓力幾乎是每一個大學畢業生面臨的問題,藝術類尤其是純藝術類學生的就業壓力更顯突出。中國社科院2009年《社會藍皮書》中的就業調查結果顯示,在大學生就業率最低的幾個專業中,藝術類專業首當其衝。

一位不願具名的中央美院教師告訴《藝術評論》,2011年畢業的央美本科生、研究生就業率分別約為80%和87%(含自由職業),簽約率分別約為40%和60%,不過造型學院下設的油畫、版畫、雕塑、壁畫專業,每個專業的簽約人數不足10人。

今年2月初,上海市教委就對18個連續3年以上簽約率低的專業發出“預警”,藝術設計專業上榜。上海市教委高教處傅建勤告訴《藝術評論》,上海共有19所高校開設了藝術設計這門學科,2011年畢業生人數為2840名,簽約率為61.97%,低於所屬文學學科67.2%的簽約率,且部分學校的簽約率不足18%。

上海戲劇學院藝術設計專業孫祥明老師説:“1978年恢復高考後,上海僅有戲劇學院、上海師範大學和輕工業專科學校這3所學校設有美術專業,考入的學生都是繪畫基本功非常紮實的學生,但這些年,開設美術類專業的學校氾濫,幾乎是能開的都開了,擴招以後,數理化成績不好的學生也突擊學習考美術專業。”

傅建勤向《藝術評論》表示,上海目前開設美術類專業的高校存在嚴重的同質化現象,課程設置、教育模式、專業定位相似度高,缺乏個性,培養的學生數量遠超出社會需求,擴招導致生源品質下降,藝術考試方式缺乏規範性,師資隊伍中博士比例偏低,現有教師數量難以滿足藝術教育小班化、一對一、工作室模式的要求等原因,都是目前高校美術類專業面臨的問題。市教委在2010年初已對高校藝術類專業發出內部預警,2012年初首次公開預警,希望得到社會、學校和學生更多的重視和調整。

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2012年計劃招收139名新生,其中藝術設計專業招生人數最多,為80人,繪畫(書畫)專業僅招收6人。上師大美術學院教授邵琦認為,中國畫本身不具有實用性功能,需要相當的詩詞文學修養和傳統文化積澱,這些積累不是幾年的學校教育可以完成的,畢業後短時間內也很難將專業轉化為職業來支援生存,“據我所知,畢業後堅持畫中國畫的學生不多。” 學不到點、靠畫養不活自己、作品無法作為商品進入市場等原因,成為中國畫專業畢業生選擇離開的幾種主要原因,能夠堅持下來的是那些早已經過歲月磨礪且不改初衷的人。

1985年從四川美院國畫係畢業後,楊學寧成為《四川日報》的美術編輯,當時該報每週有一版書畫專刊《美術天地》,介紹四川的美術人物與作品,楊學寧在工作中沒有丟失對繪畫的敏感和喜愛,7年後重拾畫筆至今不輟。他的同學張曉暢,上世紀90年代赴美國舊金山,生活的壓力曾迫使他成為大貨車司機,甚至既當司機又當搬運工,度過將近10年的艱苦生活,但他將水彩畫創作堅持下來並形成其特色。

楊學寧告訴《藝術評論》,26年前一同畢業的有12名同學,6人留校任教堅持創作至今,其餘6人中有2人堅持創作,“儘管也面臨生存壓力,但那個年代物質生活相對簡單,除了吃飯、睡覺,繪畫可以一直帶在手邊。但現在從川美畢業後到報社來的學生,在工作之餘堅持創作就很難,不同時代人的生存方式不一樣了。”

美院教育

與學生期待有差距

不少美術類學生坦承,當年報考美術類專業,帶有很大的盲目性,選擇專業時往往挑選熱門、方便求職的專業。有些的確喜歡繪畫、考入純藝術類專業的學生,對藝術究竟是什麼,只抱著模糊的概念。那麼,四年本科教育是否能滿足那些抱有期待和熱忱的學生們?

龔旭告訴《藝術評論》,美院教育與我們的期待不匹配,“就我個人看法,油畫係4年本科沒有給人明確的概念,關於藝術到底是什麼。大一、大二如果還有純真的夢想,那麼到了大三,同學的想法開始轉變,認為藝術是比較虛的東西,開始考慮什麼方式來錢更快。為了賺錢,可以忙著開培訓班,連課都不上了。” 他認為,美院中九成學生在四年間逐漸認清藝術與現實的差距,並變得越發現實。

社會現實和媒體輿論不斷強化的藝術生就業壓力,對校園的滲透力是顯著的。剛剛擺脫了升學的困擾,有的學生一上大學就想到失業問題,以至於沒有心思沉下來完成本科階段的知識積累,到了畢業時又迎來更大的困惑,社會現實與想像的距離越發拉開。中國美院教師王犁一直在思考學生就業不理想的深層原因,他認為,“處在這個年齡段的學生,較多受包括家長在內的社會的影響,而社會中普遍存在實用主義的觀念。現在的父母不要求孩子成名成家,只希望孩子的生活幸福、平穩。人有時是容易走極端的,不當什麼家就會反向落入平庸。學生面對就業困難時又缺乏獨立判斷力,主動思考究竟什麼是幸福生活。”王犁常與學生分享他的幸福觀——充滿希望的、由自己決定的、通過長期艱辛奮鬥後得到的生活才是幸福快樂的生活。

在王犁看來,那些畢業後堅持藝術道路的學生是擁有底線的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既不能過分誇大,也不能輕視。大學期間,是一個人樹立價值觀、確立自己底線的過程。有了底線,即使高不成也不至於變得過於世俗。在基本生活能保證的情況下,擁有底線的理想主義者會堅持走在藝術道路上。”

畢業已有兩年的龔旭較為滿意當下的狀態——以教課和接活兒來補貼純藝術創作,即便繪畫幾乎不帶來收益他也會一直堅持下去,近兩年選擇在杭州這個相對安靜的城市中完成架上、影像等創作計劃。當被問及作為過來人,認為美院藝術教育有何改進空間時,他對記者表示,“希望學校帶給學生更多對藝術整體的認識而不單是技術方面的教育,同時希望老師教一些通過藝術來生存的方法,讓學生了解維持藝術生命的途徑,而不是單純的學術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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