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藝術家成為明星之後,他的衣著就會成為他的藝術的一部分,就像人們的誤解是他的藝術的另一部分。
我們知道,衣服有三種意義。第一是禦寒;第二是遮羞或性吸引;第三是表達自我意識。
對於一個明星藝術家來説,儘管金融危機的寒流還在繼續,但是他們的存摺和脂肪層都足夠厚,沒有必要靠衣著來抵禦寒流。
其次,明星藝術家並不需要衣物來遮羞。所謂的羞恥感必須建立在現有的道德基礎上。而藝術家要做的,就是超越現有道德和社會規範。所以羞恥感對許多明星藝術家來説並不存在。
至於性吸引,更是沒有必要,因為“明星藝術家”的頭銜散發出來的氣息,已經是對異性最好的吸引。
因此,不管明星藝術家們怎麼解釋,他們的衣著只有一種目的:表達自我意識。因此,欣賞明星藝術家的衣著就成為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衣著是時尚的産物,而時尚是文化的産物,由於傳統文化的斷層,現代文化的蒙塵,今天的中國沒有自己的時尚。
今天所謂的中國時尚,只是跟在巴黎和紐約後面分一杯過期的殘羹。吃殘羹的人沒有資格點菜,沒有文化的國家沒有資格決定今年流行的西裝上釘多少顆扣子。因此在這裡我們只談衣著,不論時尚。但是靠熊貓服裝而走紅的藝術家趙半狄顯然不這麼認為。他説:熊貓服裝就是中國的時尚。
趙半狄的熊貓服裝有些另類,他的思維也有些另類。例如他認為好萊塢拍一部熊貓打功夫的電影就是辱華。而他設計的穿著熊貓服裝的小姐、法官、同性戀的形象,則是在弘揚中國的時尚。當然,我並沒有看不起熊貓,也沒有看不起法官和小姐,我只是看不起自己,只怪自己跟不上中國的時尚和趙半狄的思維。只希望趙半狄的“自我”不要像熊貓一樣脆弱。
熊貓服裝有些特別,相比之下,義大利的西裝在中國的當代藝術圈有著更廣泛的擁躉。例如一部分“新貴”藝術家,他們的衣服很新,他們的畫作很貴。他們擁有各種院士、理事的頭銜,他們擺著一付少婦殺手的架子。這一切的美好都需要一套筆挺的義大利西裝來襯托。
有些人的藝術是為了“臭美”;有些人的藝術是為了超越;有些人的藝術是為了抗爭;而許多“新貴”藝術家的藝術,只是為了過上體面的生活,為了穿上阿曼尼西服。他們的藝術並不為表達什麼,他們的藝術品只不過是掙取體面生活的一種手段。
能掙取這種甜蜜生活的新貴藝術家並不多,因此他們都很驕傲和滿足。除了達利的那一句:“我愛生活愛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還有什麼能表達他們的感慨呢?除了一套精品義大利西裝,還有什麼能表達他們膨脹的自我呢?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羨慕“新貴”藝術家的精品西服和“精品人生”。我就覺得,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抽屜裏有存摺,肚子裏有存貨。藝術家艾未未就是這樣一個好男人。但是存貨多了,肚子就難免變得碩大、臃腫,而大肚子正是筆挺西裝的天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艾未未從來不喜歡穿西裝。當然,我也從來沒有説過艾未未適合穿孕婦裝。
艾未未也很少穿中式的服裝。自從摔碎了那個著名的青花瓷罐,並且拍照示眾之後,艾未未就與中國傳統決裂了,他平日裏總是愛穿圓領衫、拉鏈衫、運動服這樣一些中西難辨的服裝——正如他一貫以來中西難辨的藝術觀。但是不管穿什麼衣服,都難以掩蓋他那碩大的肚子——正如他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坦蕩。
抽屜裏有存摺、肚子裏有存貨的藝術家固然有魅力,還有另一種藝術家也很吸引人。這種藝術家雖然頂著個光頭,但是長得有派頭、説話有噱頭、文字有花頭,例如:藝術家陳丹青。
在回國的早期,陳丹青愛穿中式服裝,立領、對襟、盤扣、黑色的中式上衣就是“初生海龜”陳丹青的標誌形象。
在回國的早期,陳丹青喜歡不斷地表達各種意見,教育、體制、藝術圈、音樂各個領域都有涉及。那時的陳丹青表達意見的慾望是如此強烈,甚至文字和各種講座都無法滿足。他還需要一套中式服裝來表達他的某種懷舊和情結。
幾年之後,也許陳丹青發現自己噴出的口水在現實的死水潭中激蕩不起任何漣漪,慢慢地,他就很少開口表達激烈的意見了。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的招牌中式服裝也換成了黑西裝加圍巾。只是不知道那根瘦瘦的圍巾除了耍帥之外,有時是否也用來掩住自己的嘴。
不管怎樣,我們永遠記得丹青叔叔的那句名言:“我們都是奴才,望不到邊的奴才。”丹青叔叔還是穿回中式對襟衫吧,因為當今的奴才大多喜歡穿西裝。
如果熊貓服裝都算是一種藝術,那麼文字和思想應該也算是一種藝術,龍應臺也算是一個藝術家,一個明星藝術家。在所有國産藝術家中,我覺得她的衣著看起來最舒適。當然,也可以説是邋遢和隨意——她的閨蜜林青霞就是這麼形容的。
關於龍應臺在公眾場合演講時穿的那些掉線、起毛球的舊衣服,儘管她本人沒有解釋什麼,但是我猜她心裏是這樣想的:對創造文明、引領思潮的人來説,衣著算什麼?
邋遢和隨意的衣著,其實也是一種自我表達。龍應臺思想的底色非常樸素,因此她的衣著也非常樸素。但是另一個明星藝術家安迪•沃霍爾並不這麼認為,安迪就算躺進棺材裏也會看不起龍應臺的這種樸素的表達方式,安迪説過:“寧願看一個人買內褲,勝於讀這個人所寫的書。”最近龍應臺的那篇“我的中國夢”,激蕩起許多人的美夢,但是她買的衣物肯定是安迪•沃霍爾的噩夢。
張揚的安迪和內斂的龍應臺是藝術家的兩個極端,這個世界需要安迪的繽紛,也需要龍應臺的深沉。正如藝術圈需要艾未未的粗暴和坦蕩,也需要陳丹青的溫文和細緻。因為多元化的表達,正是藝術的本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