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創作觀念的傳統中,始終存在著自我精神的表達與造化情態的表現這兩種觀念,此兩種觀念往往是相互激蕩,互為推動,而使得中國畫的歷史發生著激變。繪畫至兩宋,對造化的表現,精能畢致,已窮其極,而與此之中卻又奔涌著以筆墨情趣、暢神快意為主旨的潛流,唐有王維、張璪 、王墨,宋有二米、蘇軾,宋末至元,寫意大盛,而於此中,又交織著謹嚴寫實的畫風,如元代的肖像畫與寺觀壁畫,明清之際,這兩種觀念更是各呈其勢而又相互交融。在中國畫的歷史進程中,既沒有走向完全脫離造化的純粹觀念性表達,也未走向完全客觀的寫實性再現,這是由中國畫的藝術本質所決定的。在這一傳統脈絡中,中國畫既保持了對人文精神與自我人格精神空間的最大拓展,又保持了與造化、現實的緊密聯繫,這使得中國畫的綿延與發展,始終保持著自由的精神與現實的生機。 在中國畫綿延千年的歷史中,“造化”與“生活”的觀念,往往是畫史演進到轉折關口的核心問題與關鍵分野之所在。每至時代變革,必以“造化”與“生活”為旗幟,使原有的繪畫形態借“造化”與“生活”之途徑,融入時代,變革舊有技法與觀念,從而獲得新的創造, 將畫史引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中國畫尤以推重現實、推重生活、推重寫生,而使得其與時代精神、現實生活、人的情感保持一致。這是中國畫保持持續創造活性的根源之所在。 在中國畫的學習與創作實踐中,寫生不僅是造型必需的基礎環節,同時也是藝術創造的根本性環節。花鳥畫的寫生不僅要研究物理、物情、物態,表現典型形象,同時,還要借物寄情,表達人的精神觀念;不僅要揭示自然萬物的蓬勃氣象,同時也寄寓作者的生命情懷;不僅要表現現實生活,描繪出具有時代氛圍的壯闊畫面,同時也要表現作者的時代觀念與人文精神;無疑,寫生正是通向此境的重要途徑。花鳥畫的寫生只有真正具備了上述認識,才會創作出好的作品。 李漢平先生長期從事花鳥畫的寫生與創作,在工筆花鳥畫方面更是深有積累。2007年入中央美術學院做訪問學者以來,在寫生方面著力很大。他以極大的熱情專注于寫生,不斷地在現實生活中練手、練眼、練心,努力使自己通達閉目如在眼前,下筆如在腕底的自由境地。關於寫生,他頗有感想和體會,他對現在的學生下鄉、出外寫生時帶著相機,拍一些照片,回來後對著圖片畫的做法,十分反對。他説那是“從平面到平面的過程”,把寫生過程中那物象生動的生命情態,個人激動不已的感受都過濾掉了。寫生的本質是通過直接觀察物象的形態,仔細體味物象的情態,以激發自己的內心感受,將物與我在情感上融為一體並加以表達,這才是其樂趣之所在。寫生動筆之前,他總是會沉浸一會兒,讓自己完全進入到“入境”狀態後,再開始放筆直取。由於感受不同,取捨不同,手法不同,他筆下的對象,豐富多彩,各具情態。 事實上,每一次寫生面對的對像是不同的,其時的個人狀態和外部氛圍也是不同的,即使面對著同一對象,在不同的時間裏,作者之心態、內心之活動也會不同。物之情態,或以細韻端秀而迷人,或以高大壯闊而迫人,加以晨昏四時、光陰明昧之渲染,臨之者必生感懷,而觀者修養境界、心情際遇之不同,憐物之心也必不同。這正是寫生興發感懷的機緣之所在,也正是花鳥畫籍寫生而通達藝術創造的門徑之所在。 李漢平先生平時勤於動筆,曾多次前往廣東、昆明、西雙版納等地植物園長駐寫生,北京植物園更是他常去的地方,數年下來畫稿很多。這裡收集了他的部分花卉寫生作品,編輯成書,這是對他以往藝術實踐的一個總結,相信對他未來的藝術之路也是一種鞭策。祝願他在今後的藝術創作中,更加精進,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文/ 郭怡孮
2008年5月9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