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永一再強調自己不是專業油畫家出身,只是用油畫的材料畫了一些被稱之為油畫的作品。這裡不乏有兩重含義。其一,張思永是注重作品産生背景的,他有意無意將自己的歸屬作了類別;其二,張思永可能更在意身份之外的那個存在,即作品本身,同樣,他也有意無意表明瞭自己的作品與別人可能存有的不同。
對身份的界定,即對藝術家學術背景的考察相對張思永而言,在於確立一種非標準模式的藝術審讀。自然,我們有必要追問與其相關的一個問題:是專業油畫家有某種頑固性缺失特症,還是非專業油畫傢具備某種更引人入勝的資質。或許,我們並不必作對錯或是非判斷,而僅僅更願意將二者相容,去劣存優使之呈現為一種理想化的實在。這便於我們摒棄可能固有的成見,直面張思永作品本身呈現的景致,即那些實實在在打動他自己的——那些絢麗色彩背後的,引起作者心底動蕩的,有著悠揚而急疾而過的昔日所見的感覺存在。因此,我們願意忽略有關他作品油畫語言所缺少的純粹性或經典性討論,畢竟,如同一種方言被視為風尚時,其意義早已不是方言本身。也因此,我們有可能像張思永一樣從容回到他作品本身。
張思永以“方言”對心靈故事的陳述,表現為對昔日所見的修飾性描寫,一種對年少時守候在池塘邊生存記憶的開啟。曾諳的荷塘景致,浮萍水草以及湖底生物夢境般際遇,轉譯為圖像關於心靈慰藉和未來憧憬的種種瘢痕,由此構成他對自我生存的期冀般心理表徵。這有可能表露著他潛意識中的某種思維軌跡。他以流暢甚至痛快淋漓的方式渲泄出一種曾有的感覺情緒,並對即時狀態加以修正和補充,那些被安置在詩意湖面的浮生物,那些如夢如幻纏繞的水生物根系,在很大程度上被他延展為情緒化的狀態特徵,以及適時而至的理性編織感。他甚至有一種潛入湖底的強烈慾望,以一種凝望姿態看待湖底世界的通透、神秘以及偶有的安全感和夢幻般的快慰。他在湖底深處的呼吸是經由水植物根系的纏繞傳達到寬闊湖面的,湖底的涌動與湖面浮生物對張思永而言,是否具有某種潛在的心理暗示,即一種對生存平衡模式的識讀?
理解張思永將一潭淺水幻像為他自己尚未所見的沉靜海景,可能源於他心內思緒的潮起潮落。那麼將他早期作品解讀為一類生存圖畫手記似乎就顯得合情合理。無論是對時裝秀的“傳移模寫”,還是對一扇窗的隱性陳述,抑或對自己眼神的反觀,張思永似乎更願意把自己分離出一種“不在場”的存在。或許,張思永是一個善於在場外敘述場內情節,在場內感受場外氣息的人。他的敏感和細膩並不帶憂傷,他的作品具備一種解説自己存在方式的沉靜氣質。
相應地,他也洩露了一種回到端點的企圖,只不過這個端點更多地位移在他的視覺範圍內。或許,那個原初的端點如同飄浮在安祥寬闊湖面的浮生物,遠遠地,似曾所見——清晰、絢麗而有質感,模糊、凝重卻顯神秘。這個端點猶如對生存起點的詢問,矛盾在幻像的美麗中。
文/ 雷子人
博士 當代藝術家
2003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