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篤
雅尼斯-庫奈裏斯作品
藝術解決不了現實問題,但是藝術可以綜合現實
搜狐藝術:庫奈裏斯先生在中國這兩年創作,運用了小提琴,青花瓷片、咖啡,茶葉、軍綠大衣和羊呢大衣。小提琴、咖啡、羊呢大衣最初都是西方的代表,青花瓷片、茶葉、軍綠大衣曾經可以代表中國,但是現在的日常生活這些元素都會經常見到。這是他用來表達某種辯證關係嗎?
黃篤:庫奈裏斯的作品裏面充滿著辯證,他的作品中充滿著戲劇感和詩意化。作品中存在物質的材料的對比,可以從作品中獲取莊嚴感、儀式感、雕塑感、戲劇感。
另外,你看到他的作品中黃的大衣和鐵板之間也是一個柔軟的和硬的關係。他的作品裏面充滿辯證,材料的對立和統一。
比如説瓷片和鋼板,瓷片是在中國蒐集購得來的,把不相關的瓷片組成在一起。作品背後讓人思考瓷片打碎的原因,是振蕩的年代還是家庭的破裂,瓷片傳遞的資訊讓人可以追溯到很多,瓷片變成語言拼接成圖案。但是這種拼接並不是要恢復某種意義而是強調了資訊的廣泛性,不是停留在某個資訊上。所以,庫耐裏斯的作品給我們傳遞更多的資訊是多樣化的。不是局限在一個單一的説教式的資訊。這就是他語言的包容性和開放性的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他語言的批判性。你也會看到工業化的材料和傳統材料之間的對立關係。你也會看到日常化的材料,很詩性化的材料,咖啡和蠟染的布和鋼板之間構成的對話或者交流。你看到瓷片,一個呢子大衣裏面放幾塊瓷片,上面又是茶葉,充滿著很詩化的語言在裏面。而且非常富有情感。其實他的作品裏面傳遞的資訊要大於我所表述的語言本身。我們語言一描述就是凝固的,他更加帶動你的思考、你的想像點。所以庫耐裏斯説,藝術解決不了現實問題,但是藝術可以綜合現實。他作品裏面充滿了辯證關係,這是我的解讀,從他的作品的材料和語言的關係裏面去解讀他的作品。
所以他看到一些過去有用的東西如何被毀掉,他調查為什麼這些人對這個東西感興趣。他後來調查了解到這個瓷片本身的歷史意義或者日常意義,或者家族意義。他從這裡面看到了一些東西,看到了物質本身的意義。但是他也説這個磁片像詩一樣,像書法一樣。
藝術要有國際性的語言 民族性的特徵
搜狐藝術:這個展覽主題叫演義中國,作為一個西方藝術家,他來呈現他的作品。我們東方四大天王,他們用臉譜來呈現,這也是當下藝術的反映。西方藝術家和本國藝術家從小接受的文化、受的教育會有一些差異。在這兩者方面,他們創作會不會存在比較明顯的差異性?
黃篤:我們大的來談,東西方的美學上是不太一樣的。比如説我想歐洲的美學還是一個邏輯學。東方,尤其中國的美學還是一個詩意化的美學,這就不是那麼邏輯。而是更多一種直覺、一種朦朧詩的感覺去藝術。當代藝術家,也不能跟庫耐裏斯去比,這也不可比,因為這畢竟是兩語言系統,一個繪畫裝置作品,一個媒介更加具有技巧性的東西。更多的還是要看藝術本身的背後支撐它的思想的核心是什麼。庫耐裏斯經歷過戰後,他屬於戰後那一代藝術家,恢復戰後的創傷在作品裏面也充分體現出來。我們的藝術家必然生活在另外一個環境裏面。比如説中國的社會環境,中國的發展本身。中國的變化本身,這可能應對的,藝術還是要有一種國際性的語言,也還要有一種民族性的特徵。你光談民族性,沒有國際性的眼光不行,光談國際性,沒有民族性也不行。因為他需要你把自身民族性的東西能轉換成一個語言的高度,或者美學的高度上去。這恐怕是一個區別。
中國的藝術有它自身的特點,不管是繪畫還是裝置、多媒體的藝術。也有跟自身文化發展相關的、相聯繫的感念,很難把庫耐裏斯和幾大天王扯到一起去比較。因為畢竟語言上是不一樣的。
藝術創作不是重現,而是呈現
搜狐藝術:我看到畫冊裏他説一句話,他説他的藝術創作不是重現,而是呈現。
黃篤:就是把材料的質樸感直接呈現出來。當然呈現的本身有一種,這個意思就是不要把材料變得過於加工。他沒有這麼講,是我的解讀,不要過於的塑造,我們做一個雕塑,打磨什麼的,他不太強調這個,他強調材料本身所釋放出來的資訊。這是藝術家的情感賦予在裏面。他把材料進行組合的時候,就有一種情感、一種觀念在裏面。所以我想他想呈現的意義在這兒。
搜狐藝術:也有很多直接用現成品來呈現出來的。
黃篤:現成品有一個編織的過程,藝術家有一個拿捏的過程。比如説我們看一個鐵板上放了瓷片,瓷片的疏密、多少,他有一個拿捏在裏面。這個拿捏你會看到,有一種自由度,有一種設計,自由中有設計,設計中有自由。而不是現成品就拿過來。這還是不一樣。因為他通過有松有緊的拿捏的過程,你會感受到他作品裏面那種資訊很大。他的美感也釋放出來了。所以他和現成品就有很大的區別。
藝術必須獨立於政治 要有美學高度不僅僅是符號
搜狐藝術:現在有一種説法,藝術家不關注中國現實本身,從一些地方的,傳統的元素裏來尋找創作元素,來創作。您怎麼看?
黃篤:中國的藝術家比較複雜,到底什麼是中國的現實?因為要面對的不是抽象的現實,但是有一點,作為藝術必須獨立於政治,藝術要有形而上的東西存在,有美學提高的層面。中國的藝術家面臨的最大的考驗是如何去把看到的經驗,提升到一個美學的高度上去,以及對材料的運用,而不僅僅是做成一個符號而已。
如何去處理,如何觀察事物,如何把事物中所感悟到的東西巧妙的提煉出來。如何通過中國的不同的物質去重新建構一種語言,這可能是有一定的啟發意義的。
一個社會本身的發展才能造就中國當代社會能不能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今天仍處在物質主義階段。九十年代還處在一個稍微理想主義階段。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來,包括現在過於的物質化,過於的商業化,對藝術是一個非常大的約束。
傳統是思想非外在符號
搜狐藝術:文革以後中國當代藝術經歷了很長的西學過程。現在有一些藝術家也開始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反思運用:蔡國強認為自己是在天空中繪畫中國水墨;徐斌“何處惹塵埃”作品中前面像垃圾一樣的物質,後面展示中國裝飾性山水的背景。現在是對中國傳統文化開始回顧的一種趨勢或者期待嗎?
黃篤:我覺得傳統無處不在,不是今天才開始回顧傳統,傳統一直在我們的生活中。我覺得藝術上對傳統的理解,現在還是在過於的表面化,特別的符號。實際上傳統是思想,不是外在的符號。支撐今天維繫中國傳統道德的是什麼,這是主要的。畫山水不意味著變成傳統,那是表面的東西。比如説中國人講儒家思想,人的情感,人的交往以和為貴,我覺得這些可能是傳統的體現,比如説講和諧,和諧不只是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還有人和自然之間的關係。傳統包含很多比較複雜的因素,比如尊重自然、古代講道法自然、禪宗的思想講究體驗、體悟,還有佛教思想。
傳統如果説從藝術的角度來談,傳統就是一種能量,驅動我們出發的能量,如何把它轉化成藝術的形式,把這種能量、思想性得到體現。
黃篤:1965年出生於中國陜西臨潼,1988年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係,注重於藝術理論的整體學術思考。現居北京,策展人和評論家,《今日先鋒》“藝術”欄目主持。1988年至2001年任《美術》雜誌編輯和副編審。
雅尼斯-庫奈裏斯(Jannis Kounellis):1936年出生在希臘,1956年移居羅馬,畢業于羅馬美術學院,現居住在羅馬,被認為是“貧窮藝術”運動的最具代表性藝術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