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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薇與希克對話《山水》中國繪畫展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9-16 16:46:29 | 文章來源: www.cafa.com.cn

彭薇:你收藏中國當代藝術,為什麼要以“山水”這個中國傳統的主題來做一個展覽? 是否因為你對中國古典山水,同時對中國當代藝術有了新的和以往不同的認識?

希克:我對中國傳統文化始終充滿好奇,閱讀了許多關於“山水”的文章,看到很多“山水”畫,了解到“山水”對於中國文化精髓所具有的重要性,還有它豐厚的層次感與文化意義——事實上它和西方的風景畫截然不同。我對這種不同産生了很大興趣,很想知道,它是如何反映在中國當代藝術上,以及對一名當代中國藝術家來説,可以有多少不同的方法來演繹“山水”的輝煌歷史。

彭薇:那麼,你是怎麼看待“山水”一詞?它和英文裏的LANDSCAPE有什麼不同嗎?

希克:只有中文、或者日文和韓文裏才有“山水”這個説法。在英文裏,你只能用“風景”(landscape)一詞,因為英語或歐洲文化裏沒有山水這個概念。他們的風景畫是表現真實的風景,越逼真越好,沒有山水這樣一種精神層面的概念。

彭薇:就像中國人一説到西方藝術立刻想到雕刻和油畫中的人物一樣,你覺得,在西方人對中國繪畫藝術的整體想像和認知中,古典山水是否仍然是最為龐大重要的一部分嗎? 

希克:除了少數一些感興趣的群體,西方人幾乎對中國繪畫一無所知。對於西方大眾,中國的山水畫對他們來説是一種幾乎都是大同小異的風景畫的模式化形象。這也是此次展覽的另一個原因:通過中國的當代藝術,讓西方觀眾對作為人類重要遺産的山水畫産生興趣。所以此次展覽在一開始的部分我們專門僻出空間,展出了從國外博物館借來的古人的巨作。

彭薇:我看到,在《山水》展中,幾乎所有作品的材料、觀念、手法都不是傳統中國畫的,它們的理念幾乎全部來自西方,當然,這個理念被中國化了,這中國化的過程、效果在你看來是否真的和中國山水傳統影響有關?——抑或,傳統山水只是作為符號或藉口存在於這些當代藝術中?它已經完全是被誤解、被消費的? 

希克:所有的中國藝術家多多少少都受過山水畫的影響——或是在孩提畫畫的時候、或是因為到處都能看到山水畫的緣故、又或是他們接受藝術教育的某段時期學過。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這種影響總能留下一些痕跡。雖然上世紀80和90年代,傳統美學基本上對當代藝術家鮮有吸引力,吸引他們的都是來自西方的新觀念。但現在,我看到很多人都開始轉向傳統藝術,從中汲取靈感。很多藝術家一直在運用西方的概念,而現在有點醒悟過來,希望從傳統繪畫中找到新的藝術衝動。

我把這個展覽當作一種平臺,用來展現盡可能多層次和多系列的作品:這些作品的藝術家有仍然想要保留傳統的;有想給傳統繪畫帶來新氣息的;有更深遠地看待傳統的,在有些人眼裏它是一場美麗的夢,而在另一些人眼裏卻已成屍骨;還有那些嘲笑傳統的——但最終這些藝術家都和山水毫無關係,因為風景本就像其他任何東西一樣,只是要表現的一個客體,沒有任何精神上的意義。我認為所有這些觀點都在這個展覽中以某種方式存在,有時清晰有時模糊。這不是我和我的合作策展人所能決定的,而應該由觀眾來對作品貼上標簽。至於中國化這個問題:全世界幾乎每天都會有新的藝術策略、表達方式和媒介出現,它們可以用來表現精神或物質上的意義,表現中國的元素或其他國家的元素,或真實或虛假地來使用或濫用——為什麼它們就沒有可能被用來表現山水這個概念呢?

彭薇:你是否相信:中國當代藝術的這些嘗試是試圖與歷史對話,還是相反:借歷史符號與西方對話?甚或,引起西方的關注?

希克:同樣,如果我們來看一下展覽,有些藝術家確確實實在和歷史對話,而有些我們作為觀眾看來可能只是作品挂在那裏,琢磨不透藝術家是怎麼想的,還有一些只是為了吸引西方買家的注意力——但可能這種做法是徒勞無益的,因為西方人並不像熟悉毛澤東所代表的政治符號那樣熟悉中國的山水。

彭薇:最後:你認為《山水》展也是一張巨大的“中國牌”嗎?在中國本土,打“中國牌”是對本土當代藝術的持續質疑。因為打牌的對象正是你這樣的西方人。你同意嗎?或者你的看法是?

希克:當然有“中國牌”這個現象。如果此次展覽平臺想清楚明白地傳遞自己的想法,那就必須得包含這樣的展品。至於哪些是,哪些不是,那就看你怎麼看了……但是,很多作品只是對傳統進行的一場嚴肅討論,藝術家們以此探討自身問題、挖掘靈感、或者説很多作品只是出於藝術家自己的心靈訴求來了解這份傳統,與傳統妥協,或從頭腦中抹去傳統。

彭薇:你的收藏給我的印像是想做一個全面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標本式的收藏,而不僅限于你的個人喜好,是這樣嗎?這次展覽是否也是此種收藏意識的呈現?

希克:你對我收藏的解讀是正確的。我想通過自己的收藏創建一個關於正在中國和海外嚴重流失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文檔。這其實無關我個人的品味。這份抽樣,就像你説的那樣,正好讓我可以做一個這樣的展覽:對山水——或其他主題——做盡可能多層次的藝術表現——以及這種藝術表現的分界線是什麼,而不只是展示我個人認為的、可能是山水畫作這個領域中最頂級的十件作品那樣簡單。

彭薇:我知道,你對藝術有廣泛的興趣,就你個人來説,你最喜歡的是哪一類?還是所有類型?但它們是否有某一共同特徵?

希克:我沒有對某一種媒介特別偏好,但是我比較偏愛那些用最能充分表達藝術家想要表達的媒介創作出來的作品——有時候,這可能意味著藝術家與其用視覺藝術來表現,還不如書寫一段文字來得更好。

彭薇:每次見到你都讓我覺得你特別自由,尤其在中國,我看到你總是座計程車,沒有助手,獨來獨往,是這樣嗎?是收藏讓你更自由了嗎?或者不是?你覺得它帶給你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希克:在我年紀足夠老的時候——如果不是現在的話,這份獨立是我能給自己的最好的禮物。收藏和獨立沒什麼關係,但是收藏讓我能夠以最深刻、最廣泛、最熱切的方式去接觸中國文化。

彭薇:目擊了中國改革開放的30年,你最直接的感受是什麼?在這30年中,你覺得你是更了解中國了,還是更不了解?

希克:是的,我對中國肯定是越來越了解了。這並不困難:70年代後期我剛到中國的時候,對中國的了解基本為零。

彭薇:每次你來中國後,回到歐洲,你會不會對它有新的看法?

希克:是啊,相對來説每次我都能意識到我們在歐洲的生活有多麼慢、多麼枯燥、多麼安靜——然而我們在文化保留、城市和自然環境保護上又是多麼豐富多彩,因為我們完整保留著幾百年來留下的財富,而中國卻只有幾十年而已。

彭薇:這些年來,你與廣泛的中國藝術家接觸,你感受到他們的變化了嗎?是什麼?他們與你接觸到的歐洲藝術家之間有什麼不同嗎?

希克:隨著當代中國的開放,十幾年來,藝術家在進行藝術創作時,從不考慮任何物質因素,也沒有市場存在的意識——不像他們的西方同行,大多在藝術創作策略中都有市場考慮。現在中國人已經趕上來了。當然,這個問題,除了物質方面,還有很多可以説……

彭薇:我知道你很重視你的收藏,我相信這並不僅僅因為藝術,請告訴我,你最深處的動機是什麼?中國,是不是你收藏這些當代藝術最重要的動機?

希克:你説對了:收藏——或更確切的説,研究中國當代藝術,已經成為了解我最終的研究對象——中國的最好的途徑。我不太把自己當作一個收藏家,反而更像是一個有幸能夠收藏自己研究結果的研究者。

彭薇:講實話,西方收藏家怎麼看你?

希克:起初他們覺得我把精力和錢都投到中國當代藝術上非常傻。現在,很多人認為我是個充滿遠見的天才。我也不知道哪種假設更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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