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良媒體與藝術批評

時間:2010-08-04 14:22:06 | 來源:雅昌部落格-段煉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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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段 煉

這組隨筆的第一篇寫內褲反穿,旨在曝光當代藝術的時髦商標,以免損害藝術的肌體;第二篇寫開襠褲,揭露知識精英的無恥,以利學術健康。本文為第三篇,寫媒體的邪惡,並言及當代藝術批評,指出無良媒體是毒害中國文化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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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術界,批評家類似于媒體從業人員,只不過新聞記者偏向於報道事件,而批評家則偏向於評論時事。照通常的理解,新聞報道是客觀的,時事評論相對主觀。但事實是,由於新聞報道具有強烈的選擇性和傾向性,也不乏主觀偏見,還可以左右並利用公眾輿論,所以媒體記者有“無冕之王”的隱形權力。

媒體權力究竟有多大?這權力一旦濫用會造成怎樣的社會公害?

據説,上世紀70年代美國前任總統尼克松的政治敗筆,不是水門事件,而是他過於自負、沒將媒體供在頭頂,反而忽視媒體、得罪媒體從業人員,這才有了水門醜聞。如果説水門事件展現了媒體的力量和正義,那麼蘇聯的“克裏空”則暴露了新聞記者濫用媒體權力的邪惡行徑。當年北京元老陳毅在一首詩中用了“克裏空”的典故,借指無良媒體從業人員。

大約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國內某出版社要出版一部關於美國媒體內幕的書,中文譯名《無冕之王》。出版社將譯稿交給四川大學新聞系一年輕教師校譯,此人剛從復旦大學新聞系碩士畢業,與我是鄰居,於是我有機會早早見到這部書的英文原版和中文手稿。鄰居很熱情,常在傍晚聊天時同我講新聞學知識和媒界內幕,讓我大開眼界,遂對無良媒體略有所知。

到90年代,好萊塢拍了一部關於無良媒體的電影Wag the Dog,中文譯名《狗尾招搖》,講美國一家全國性的大電視臺炮製南斯拉伕侵略阿爾巴尼亞的假新聞,揭露美國媒體與政府、軍方、情報界的勾結。電影告訴觀眾:媒體並無客觀、公正、正義、良知,媒體的所作所為,是由收視率、經濟效益、集團利益、國家利益來決定的,媒體既操控政府和公眾,也被政府和金錢所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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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今日中國的實情而言,無良媒體的邪惡,首先是利用無冕之王的輿論力量來謀取一己私利。其邪惡之文雅手法,是裝扮成正義的化身,超越法律、公德和良知,以判官的姿態居高臨下,挾持公眾,飽中私囊。其邪惡之下三爛手法,則是要挾事主收取封口費,為所欲為、無惡不作。作為社會公害,無良媒體誤導公眾輿論、敗壞社會風氣、為一己小利而損害社會大義。

此外,還有一類媒體人是國內公眾不太了解的,僅見於國外媒體。這就是北京等中心城市的一些媒體從業人員,為了賺取外快,給外國媒體充當“研究員”或“資料員”,而實際上是以翻譯、嚮導、仲介的名義而替外國媒體收集情報,成為妖魔化中國的幫兇。這些人一旦犯事被捕,便祭起民主、言論自由和普世主義的大旗,打出悲情牌,騙取輿論的眼淚,祈求外國政府出面解救。

西方媒界每年都要發表數據,列出那些迫害記者的國家,而中國每次都在榜上名列前茅,仿佛中國是個與媒體為敵的國度。可是我們並不清楚,這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由於西方媒體的妖魔化和無良媒體的“研究員”“資料員”出於一己私利而抹黑中國。古代奸臣都懂得挾天子以令諸侯,今日無良媒體也很懂得利用西方媒體摸黑中國來達到個人目的。

在這個意義上説,今天的資訊時代,是一個被媒體綁架了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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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媒體是綁架者,同時也是被綁架者。

記得是90年代前半期的某一天,美國各大新聞媒體都大轟炸式地報道了一條轟動性新聞:美國海岸衛隊在加州海岸截獲了一條走私船,船上藏著兩千多件武器。軍火走私在美國算不得新聞,因為黑社會常搞這事,但通常是手槍、半自動步槍之類輕型武器。這次走私案的轟動性在於,截獲的非法軍火中,不僅有輕武器,更有重武器,甚至有槍榴彈、反坦克火箭、肩扛式防空導彈之類超越黑幫個人使用的武器。這條新聞的真正轟動性,是走私船來自中國,所有軍火均為中國製造。媒體説,在舊金山唐人街的某寫字樓內,美國調查人員逮捕了一批中國商人,其頭目來自北京一家有複雜背景的公司。

美國電視、報紙等媒體在事發當天的報道,可謂鋪天蓋地、驚天動地,但多是炒作事情經過,還來不及對內幕作深度挖掘。照美國媒界的常規,內幕要在第二天才來得及步步揭示。於是,我急切地等著看次日的新聞。可是,第二天的報紙、電視卻全無關於這件事的片言只語,一夜之間,風平浪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大失所望,唯留疑慮。

另一案例是紐約9-11恐怖襲擊發生後大約一個多月,媒體轉入對事件的深度挖掘。有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特別報道,説是在與世貿大廈一河相隔的地方,有幾個以色列人買了一座住宅。鄰居向電視臺報料説:在9-11那天一大早,這戶人家將一輛廂型車停在屋前,將錄影機、照相機等設備架設在車頂,鏡頭一律對準世貿大廈。之後沒多久,恐怖襲擊就發生了,隨後,這戶人家人去樓空。專題報道估計,這些以色列人事先知道恐怖襲擊將會發生,到河邊買房是為了記錄事件。據電視臺調查,這家人來自以色列情報部門,於是派記者追蹤到以色列,甚至在特拉維夫找到了其中一人。這個專題報道探討的問題是:既然以色列政府事先知道會發生恐怖襲擊,甚至知道日期、時間、地點、方式等細節,那麼,為何事先不向美國政府通報?

這個特別報道在電視上播出後,美國公眾一片譁然,要求政府介入調查。然而,這件事並無下文,美國媒體不再提起,也不知政府有無進一步調查。

軍火走私和恐怖襲擊二事,有一共同點:媒體受制于某種神秘力量。我在此要問的首先是:誰在控制媒體、為什麼控制、怎樣控制?其次我要問的是:媒體在今日社會生活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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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這些問題,本文該回到美術批評了。

在美術界對批評的諸多不滿中,有一條是説中國沒有真正的批評家。對此我要問:什麼是“真正的批評家”、誰來定義“批評家”、誰給批評家頒發從業執照?

針對當代藝術的內褲商標、針對知識精英的開襠褲、針對無良媒體的邪惡,我提倡批評家的業餘身份。我的觀點是:批評寫作應該是專業的,但批評家的身份卻可以是業餘的。

在西方,不少藝術大師都是業餘畫家,例如魯本斯的正職是外交官、達芬奇是多面手;在中國古代,文人畫家要麼是官員,如鄭板橋,要麼是鄉紳,如倪瓚和董其昌。因此,我們不必對批評家的業餘身份大驚小怪,只要其文章寫得專業就行了。

業餘批評家有如票友,從事批評寫作憑的是興趣愛好和一腔熱情,目的是為了自己的心性,並兼及業界。這樣的批評相對純粹,其寫作可以興之所至,筆到文成,減少了利用職業機會來謀取私利的可能性。戲劇票友不指望從演唱中獲取功名利祿,而僅僅是為了怡情養性、廣交同好。對藝術批評家來説,只有業餘了,寫作才能優哉遊哉,沒有謀生進階的壓力,不必看美協官員的臉色,也不必揣摩名家是否高興。相反,業餘批評家一旦職業化了,就會有種種壓力和顧慮,其寫作會受到多方制約,動筆會顧忌多多,其文也失去批評的鋒芒。

業餘批評家與職業批評家的區別,有如古代文人畫家與畫匠的區別,但二者間的具體界線卻難以劃清。比方説,藝術院校的美術史論教師從事批評寫作,其文章很專業,但其身份究竟是職業的還是業餘的?

西方媒體的職業批評家,該是各大報之美術評論版的作者和專業期刊的編輯記者。可是據我所知,西方大報的週末美術版,通常僅有兩三個批評家寫作評論,其首席批評家由該版主編擔任,另一特約批評家一般是當地高校的美術史論教師,第三人不固定,常為客串,該版基本不接受外來投稿。嚴格地説,這些作者的正職是編輯、教師,無一是職業批評家。這樣,所謂職業批評家便僅剩專業美術期刊的編輯記者了,但他們的職業,卻也是編輯記者,並非專司批評。

所以,“中國沒有真正的批評家”之説是個偽命題,但這並不是説,批評界就沒有無良媒體的邪惡了,只不過美術批評的社會公害小于無良媒體而已。

哦,不對,我應該説:無良美術批評對社會肌體的禍害,與無良媒體的邪惡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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