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國王拍過照的攝影師
這天,我以極其不雅的姿勢舉著相機,在一個街角蹲了十多分鐘,等著一個穿著Djellaba 的男人走過;有位老爺子一直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旁觀。待我起身,他慢慢走過來,笑説自己拍了一輩子照片,幾十年前,也以類似的姿勢蹲在同樣的地方拍過照片。
聊得投機,我應邀去老爺子家裏做客。老人客廳裏有個架子,擺了一百多臺相機,正對的兩面墻則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最大的一張照片裏是一個正襟端坐在王座上的人,細看正是哈桑二世(現任國王穆罕默德六世之父)。老人説照片拍攝于1974 年,他曾是哈桑二世的專屬攝影師之一。
這位攝影界前輩給我煮了薄荷茶,慢慢説起了舍夫沙萬的故事。舍夫沙萬所靠的山峰,遠遠看上去像是山羊的兩隻角,而Chauen 在西班牙語裏是“角”的意思,小鎮也正是因此得名。在15 世紀晚期,西班牙的摩爾人逃難到這裡並定居下來;16 世紀時舍夫沙萬有過一段短暫的輝煌——成為一個獨立的王國,但不到100 年就被摩洛哥蘇丹打敗,成為摩洛哥北部版圖的一部分;到了19世紀,舍夫沙萬發展成為穆斯林宗教極端主義的中心;在1920 年被西班牙佔領以前,這裡不對任何外國人開放,尤其是直布羅陀海峽對岸的基督教徒,那時的舍夫沙萬是沒有顏色的。
老爺子説,小鎮刷成藍色,最初是為了防蚊,而後,人們自發地把門板、臺階、樓梯、窗臺、花架、郵筒乃至所有目光能及的地方通通刷成了藍色。於是,普魯士藍,群青,湖藍,天藍,酞菁蘭……各種藍色肆無忌憚地綻放在舍夫沙萬里,每一個街角的每一次停步,都被藍色包圍著。最後,老爺子説,舍夫沙萬比馬拉喀什、菲斯、卡薩布蘭卡都要好,“那些地方都不對了,”他搖搖頭,又擺擺手,“舍夫沙萬才是摩洛哥該有的樣子,100 年了,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的確,當整個摩洛哥都被“對外開放”的車輪拖動著越走越快,幾乎要一路小跑起來的時候,藏在Rif 山脈裏的舍夫沙萬,還保留著人們夢想中的摩洛哥應有的一切。我慢慢走在街上,午後的陽光透過街邊店舖的遮陽棉布,打在門口有些犯困的夥計臉上,他身著一身棕色麻布的Djellaba,衝一個端著七八杯綠汪汪的薄荷茶的小孩子招了招手,這時街角正飄過一個穆斯林女人頭巾的一抹雪白,映在粉藍色的墻上,如千萬年而成的珍珠一樣,閃著柔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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