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受劍道的哲學思想影響
時代週報:我們很難在媒體的報道中看到你的個人情況,但實際上一個人的成長經歷對他後來的作品和思考會有很大影響,我很好奇,你出生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你的父母一輩是否有從事藝術或者設計方面的傳統?
原研哉:我出生在日本岡山一個比較偏遠的山村,從小學習劍道,我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慢慢地感覺走過的這條設計的路,可能是從小受到了劍道的哲學思想的影響。為什麼這麼説呢,你可能看見過劍道,雙方互相拼打的過程中發現對方的漏洞和弱點,哪有空當,就攻擊對方的空當,這跟我們説的交誼舞不一樣,舞蹈是正好相反的,需要雙方的配合、彌補。劍道尋找空當的哲學思想,一直影響我的設計思路,要去尋找資訊,溝通各個領域,然後找到空白的部分,這個思想在我的腦子裏已經根深蒂固。
另外,我六歲起開始學習油畫,教授我油畫的一對畫家夫婦對我影響很大,受家庭影響反而不是很大。這對夫婦中的妻子從小教我畫油畫,中學之後她的愛人又成了我的老師。學油畫期間一些造型、線條的訓練,對於我以後的發展産生了一定影響。
時代週報:你對設計的興趣是如何開始的?
原研哉:如果説是針對設計的話,讓我産生了一種濃厚興趣的是在高中考大學的時候。我一直學習油畫,所以在高考之前慢慢感覺自己應該去考一個美術專業的大學,當時的理想是成為一個設計型畫家。因為學生時代看電視、教科書,以及平面的設計作品,我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特別有感覺,也是比較適合自己今後從事的工作。
進入大學之後,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接觸知識的範圍也越來越廣,我忽然感覺之前自己喜歡的許多平面設計作品中,除了造型,實際上背後還有很多更深的哲學、思想,我應該去挖掘這些東西,然後反映到設計作品中。當然這中間的聯繫是需要有更深的積累為前提的,反映一種非常純樸自然的東西,這是進入大學之後才開始有的。
年輕時曾遭石岡瑛子“全盤否定”
時代週報:你1977年考入武藏野美術大學造型學部,師從向井周太郎先生,他對你産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原研哉:進入大學之後,也隨著年齡增長,我非常幸運能夠得到向井老師的指導。向井老師最大的特點,是他把設計定義為思想,一種有關哲學的東西。他經常把設計形容為“形態的詩”,因為設計本身結合了很多技術化的東西,這些技術化的東西往往被歸納為科學,但實際上裏面還負載著人類自己的感覺,想像中的感覺,就像一首詩。設計就是科學與詩之間的一種狀態。
舉個例子,有一堂課叫“觀察”,向井老師會讓學生把眼鏡取下來,觀察太陽,幾秒鐘後立刻閉上眼睛,那一瞬間在視網膜上留下了太陽的痕跡,由紅變黃再變藍最後變白,正是人類描述的七彩的顏色,然後你用任何形式把它描述出來,通過這樣一種訓練,讓我們感覺到人類身體內部存在著某種機制,跟外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再比如説人們為什麼會認為蝴蝶那麼美麗漂亮?實際上是因為蝴蝶翅膀上的顏色,人們看它時經過光的作用,刺激了視覺神經,於是人們回憶的時候會感覺蝴蝶是非常美麗的。但是實際上這在科學上是很難驗證的,都是人們的感覺,所以在大學的時候,通過向井老師的訓練,我慢慢形成了自己對於設計的理解,事物的背面、更深層次的包括人們的想像、感覺,這對我是很有啟發的。
時代週報:你非常關注年輕設計師的成長,剛才也提到對中國年輕一代觀看你的展覽印象深刻,我好奇你在設計道路的成長期間,是否曾遇到挫折?
原研哉:的確在年輕時代經歷了一段挫折,也可以説是痛苦。我讀研究生期間曾在石岡瑛子事務所工作過,做她的助手。石岡瑛子女士非常有名,她曾為《吸血僵屍驚情四百年》設計服裝,並獲得了奧斯卡,而且2008年她還與張藝謀合作了北京奧運會的服裝設計。不幸的是,前不久石岡老師去世了,這是日本設計界的損失。
我當時在她的事務所做助手,我特別喜歡看書,因為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是個設計方面的研究者,而不是專門從事設計的人,所以在事務所工作期間,石岡老師就一直指點我:你不能老是看書,你得實際操作,因為她是一個非常現實主義做派的人,喜歡進行各種各樣的設計工作,我為她工作,就必須現實起來。但我當時處於一個非常基礎的狀態,我需要從零汲取很多知識,卻被老師全盤否定了。那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以前我自己所想的、所希望的方式完全被打破了,不知道何去何從,那一段確實非常痛苦。不過現在想起來,正是因為那段時間,有這樣一位跟自己相反的大師有思想上的碰撞,才讓我取得了今天的成績。
時代週報:你獲過很多設計類獎項,你認為哪個獎項的獲得對你的設計生涯至關重要?
原研哉:應該是最初獲得的那個獎。剛剛也有跟你介紹,在石岡瑛子事務所,我覺得自己的思維、包括方向都與老師碰撞,當時覺得受到很大打擊。我那時候還沒有正式畢業,一年多後我畢業進入了日本設計中心工作,當時報紙上有一個廣告設計大賽,我就參加了,沒想到一下子得到了一個獎。這個獎對我的意義在於,之前在石岡瑛子事務所受到很多否定,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起到作用,是不是對的,獲得這個獎給了我非常大的鼓舞,覺得自己在這個領域還是可以做下去。説實話,我當時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在這個領域做下去。之後獲得若干的獎項,應該説都是打開了一扇新的門,能接觸一個新的領域,做新的嘗試,得到了認可。但要説能夠讓我在設計領域裏立下足、走下去的力量,應該是最初的那個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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