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音樂節
過去的一個月,爵士樂與深圳,在多個觸點,發生了暖昧的交集,可謂熱鬧與失落並存,這似乎也是意料中的事。
爵士樂這種不屬於本民族土壤的音樂形式,不如流行音樂來得主流,也沒有表達憤怒的搖滾樂來得驚天動地。這種似乎應該伴著雪茄煙霧與酒精香氣的音樂形式,在城市一角的舊廠房內發酵,呈現出當今世界爵士樂文化的常規化生態,年輕的、先鋒的、前衛的那部分屬於未來的聲音,是它仍然活著的表徵。然而,反思的聲音也在生出———這種曾經極有社會力量的音樂,是否已經在慢慢墮落為叫“爵士style”的腔調,甚至,是否被工業社會與城市進程裹夾,退化成星巴克化的、麥當勞化的功能型音樂?
顯然,在OCT-LOFT國際爵士音樂節剛剛走進第二個年頭的時候,了解、聆聽生猛的音符已經不再是全部,關於爵士樂的創作、發展趨勢、産業現狀、受眾市場等話題的介入,讓這個新鮮的爵士音樂節以一種非娛樂的、尊重藝術與學術的姿態,繼續這場關於藝術、空間和音樂的實踐。
1爵士樂隊已經愛上這個城市
“她用她充滿力量的聲音,以獨特的風格創造了令人驚訝的靈魂與能量的交融。”這是MusicMatters獎項給荷蘭女歌手Ntjam Rosie的評價。這也是10月17日出現在B10空間裏所有聽眾的感受。她在用她的非洲肢體的律動、靈魂的狂放與爵士樂的精神在對話、交融,溫暖、激情且有力量。
而在她所站著的舞臺的側邊墻面,是藝術家劉慶元參加里昂雙年展的作品“團結”、“緊張”“活潑”——— 原本“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四組,由於“嚴肅”已經被收購,所以,現場只有其他六個大字在靜佇。策劃人滕斐卻笑稱,我們不要“嚴肅”。
是的。整個音樂節,30多場演出,不同的音樂元素、不同的音樂風格,或平靜溫柔,或激昂跳躍,或另類前衛,但都與“嚴肅”無緣。放鬆、放縱是欣賞爵士音樂應有的姿態——— 即便,你沒有左手雪茄、沒有右手紅酒,沒有穿著低胸深V拖地長禮服。不過,身體的律動,即便你身體都已經因城市的物化生活僵硬到無法跟著節奏搖擺,在音樂的滋養下,連毛孔都會在翕動。
不管是哪一場演出,這裡都是這麼熱鬧。一熱鬧就熱鬧了大半個月。直到演出已經結束了十多天,在O CT -LO FT北區的墻壁上張貼的海報似乎還有音符的漣漪,還有路人在詢問“現在還有沒有爵士樂可以聽?”
“其實,演出遠遠不止計劃中的那些場次。”音樂節策劃人阿飛説,“那些爵士樂隊已經愛上這個城市,捨不得那麼早走。他們繼續在舊天堂書店演,他們還走進工廠去演,他們不演出的時候,就跟一些聽眾一起去逛深圳。”
爵士音樂節不僅是給深圳人展現了豐富多元的國際爵士樂潮,更是用深圳的文藝和可愛在與這些藝術家們對話,相互滋養。
2爵士樂已淪落為音樂中的星巴克?
令人意外的是,本屆爵士音樂節竟然“大膽”地梳理起中國爵士樂的發展史來。中國爵士樂從未正式進入到主流媒體與大眾視野中,所以,盤點這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中國爵士樂創作,似乎有些難以入手。而一直在崔健樂隊中擔任薩克斯手的劉元被認為是“中國爵士樂之父”,自然,非他不可。
30年前,在劉元20歲左右的時候,那時候沒有流行音樂,沒有輕音樂,也沒有所謂學院派的現代音樂,或許那真是“一無所有”的年代。劉元在一次出訪歐洲的時候,不幸丟失了自己的樂器,而他丟失的地方就在比利時———出産薩克斯的地方。“丟了一個樂器,又找回一個樂器。”這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帶著劉元開始琢磨著樂器,也開始接觸爵士樂。
也就是這一無所有的“饑餓”,讓劉元不停地思考、琢磨這音樂。用他的話來説,“大部分都是要臆想,要自身努力去尋找,有著無法想像的艱難。真正搞爵士,唯一能生存的方法就是在流行樂或者搖滾樂的形式下。”
樂評人張曉舟認為,崔健的樂隊包含了中國爵士樂的歷史,他們樂隊裏的成員都是學過爵士樂的。“爵士樂最重要的就是要一起玩,但他們與同時代的人找不到一起玩的,這很痛苦。這是中國爵士樂的孤獨。”
不過,對於現在的大眾而言,似乎卻聽不到這種孤獨。民眾們儼然生活在爵士樂的情調之中。那是一種純粹的小資情調,攜著淡淡的憂傷。很多人對爵士樂根本説不清道不明,只知道那是一種腔調,是高檔西餐廳的標榜,是宜家與優衣庫的背景,甚至,可能是品位的顯擺。所以,樂評人楊波認為,爵士樂已經死了“爵士樂在今天代表了一種腔調,而腔調可理解為裝的正面表述。它不再具備批判性,不僅不再代表黑人,甚至連美國都代表不了,它成為一種無性別、無主張的靡靡之音。包括那些極具實驗性的極端先鋒爵士,和那些跟各個民族音樂融合的嘗試,它都是一種音樂上的、藝術上的純操作,而不再普適地對社會價值造成某種深刻影響。”楊波説,“它都不再具備拳拳到肉的社會學價值。”
阿飛卻認為,爵士樂經過那麼多年的演變,不可避免地會成為大眾文化的作料,成為星巴克化的爵士樂“很多樂評人對爵士産品化、商業化的批判是有道理的,但這是歷史必然帶來的,必須在污濁裏滌清過。被娛樂化、被消費,總比沒有人消費好!”阿飛説“我認為,對於爵士樂不能在一個懷舊的精神層面上去解讀,而是要關注對爵士樂自由精神的影響。”
3音樂節面臨“活著”的抉擇問題
事實上,爵士樂不僅面臨著純粹與被消費之爭,還面臨著殿堂與江湖之爭。爵士樂究竟是該停留于咖啡館、酒吧與Livehouse,還是應該進入音樂廳以高雅的姿態接受膜拜。此外,還有層出不窮的爵士樂音樂節。
對此,劉元認為,音樂廳與酒吧都好。“在劇場裏演是欣賞性的,在酒吧中演是生活化的。用傳統的形式傳播是一樣的,都沒問題。”劉元説。
阿飛認為,場所的不同代表的是樂隊的商業訴求。“有些爵士樂的大師選擇在音樂廳可能是因為音響更好、票房更穩定。但這不過是不同的商業訴求,不代表審美 與判斷。”阿飛認為,爵士樂在Livehouse這種空間中表現更好,因為這種近距離的觀摩、聊天與互動下,音樂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嚴肅與呆板,可以消解階級與階層。
而對於爵士樂音樂節的爆發性生長,知名爵士網站All About Jazz成員IanPatterson更是樂觀。“這十年變化巨大。爵士幾乎隨處可見了,十年來泰國從無到有,已經有了5個爵士節。馬來西亞和婆羅洲,已有4個音樂節。在印尼,從30年前的1個到現在的40個,南韓有2個爵士節,中國香港2011年開始有爵士節……還有中國內地城市,北京、天津、廣州、珠海、深圳都有了。”IanPatterson説,“我想這就是亞洲爵士的未來。”
IanPatterson與阿飛的看法很是相同,在他們看來,沒有倒淌的河,爵士樂總是會向前發展。“或許沒有什麼重大的爵士運動,但毋庸置疑現在更加個性和多樣性。爵士在以安靜方式發生各種變革。如果爵士在某處消亡,它也一定會以某種形式重生再造。”在IanPatterson看來,像台灣sizhukong把中國傳統樂曲和爵士融合,印尼的Siamak Dialog把傳統的賈馬蘭和m iles davis風格的電子爵士融合。香港的siue用中西樂器創造都市之聲,這些都是在創造亞洲爵士樂的未來之聲。
他認為,最好的音樂節可以起到催化劑的作用,可以把每天的空間變成神奇的世界,也可以以同一個視角接觸多樣性的文化。不過,他也不否認,當下的很多爵士音樂節在面臨著被搖滾與流行淹沒的困境。或許,正如他所言,爵士音樂節不得不面臨一個實際的問題是,究竟是游泳還是被淹死。
采寫:南都記者 黃璐
圖片: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