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搞雕塑的都比較關心人體這門學問。“四人幫”把裸體模特取消了,給我們威脅不淺。前幾年,忽而高興過一會兒,那就是讀到了小報上流傳的毛主席對於畫裸體模特的批示。那流傳之日正是“一句頂一萬句”的時代,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這好幾萬句卻像銀河系碰到了宇宙黑洞似的,變得無影無蹤。而且無從查問、莫名其妙。
幸虧黨中央領導我們一舉粉碎了“四人幫”,百廢俱興,一切都逐漸改觀。前些時候魯訊美術學院竟大膽開始畫裸體模特兒。《美術》雜誌還發表通訊一則,以示支援,這真是大好事。但是翻來一看,卻十分納悶。毛主席批示明明寫著:男、女、老、少裸體模特是繪畫和雕刻的基本功,不要不行,封建思想,加以反對是不妥的……可是在這裡卻把“裸體”二字取消了,而如果沒有這兩個字,那麼“四人幫”也沒有絕對取消啊!跑去一問,説是他們查到的是個油印本。那當然靠不住,大概傳抄者不敢相信毛主席竟會有這等指示吧。於是他為了保險起見就擅自去掉了這“裸體”二字。從油印本傳抄者的心理來看,其實存在三個問題。一是對畫裸體模特兒的科學性不大理解;二是封建思想作怪;三是與人體美、人體藝術完全絕緣。我們就先從這個科學性談起吧。
“模特兒”是英語“Model”的音譯,就是文學藝術中作為樣子、樣本而用的描繪對象。所以,只要當作樣子而描繪的對象都可以叫做“模特兒”。裸體模特兒就是畫家們作為樣子而描繪的裸體的人。作為現實主義的藝術,不論在練習和創作中都需要用真人作樣子(創作時,當然只是用作參考),這樣才能刻畫入微,真實生動。也不能畫個空的衣架子,一定要看到和理解那決定衣服變化的身體。正是身體的樣子決定了衣服的樣子,身體的動作決定了衣服的形態。所以,要描繪和理解身體的樣子和動作就是必要的,是繪畫和雕塑的基本功。何況,我們現在有大量的勞動姿態,體育運動等穿衣極少的人體要描繪呢。這一層意思,我想是容易説得清的。但是,有一個為大部分不搞專業的同志們所想不通的問題。那就是為什麼非要全部脫光不可,連小褲衩都不能穿?這就要略為囉嗦幾句。人體的全身動作是由頭、胸、盆骨三者的不同方向和轉折所決定的,因此要準確地判斷全身的變化就要能清楚地確定頭、胸、盆骨的相互關係。頭部,只要不戴帽子就很清楚,但要確定胸部的斜、正、倚、側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因為光看肩膀的外輪廓是靠不住的,肩膀可以由於兩臂和鎖骨的上下活動而産生和胸廓不一致的變化。所以要判斷胸廓的方向轉折,最好看胸腔下部,肋骨邊緣的變化。這肋骨邊緣的兩邊是對稱的,也比較明顯,運動時,總保持著相應的、對稱的變化。這兒才是判斷胸腔動向的關鍵。所以穿了背心就不行,對初學的同志就更加需要比較確切的理解這種變化的關鍵。其次,就是剛才提到的不少同志主張要加以掩護的地方。其實,這兒最不能掩護。如果説,胸部的大動向還能根據輪廓有個基本判斷的話,那麼,在這兒卻連大輪廓都很不易把握。
大家知道,腰部和臀部的脂肪層是比較發達的。因此外形就很不清楚,僅從肌肉大形來看,都不易確切判斷盆骨的傾斜變化,何況再穿上褲衩呢?我們要確定盆骨動向,往往要找一些比較明顯的骨點,也就是不長肌肉的地方,如髂骨前緣的一對前上角,和後面的髂骨後緣的三角窩等等。只有這些骨點的方位才是確切判斷盆骨動向的關鍵。了解這道理之後,我想大部分同志都會同意在研究人體形態和動作規律的時候都可以不穿褲衩了。同時,也就能理解毛主席這條批示的科學態度了。但是,有些同志總覺得這種做法不妥。他們提出弄個小布兜總是可以的吧?當然,如果非蓋不可,那也是可以蓋的。但據我們的經驗,這麼蓋上點,其實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還會産生相反的作用,所謂“欲蓋彌彰”。倒不如大大方方,只要所擺的動作是健康的、正常的,那末一般來説,並不會産生什麼壞影響,相反,如果姿態動作不健康,更確切地説,是畫者的思想不健康,那麼即使穿上皮大衣也可以産生不良的效果。所以,問題的本質在於所擺的姿態和看的人以什麼態度來對待,而決不是人體某些器官本身。從某種意義上説,對人體各部分越沒有神秘感越好。因此,我們主張在研究人體的過程中,就像醫生在進行研究工作一樣,完全沒有必要對某個部分躲躲閃閃。
中國的情況確有點特殊,由於長期的封建社會影響,特別是宋明理學的禁錮,中國人民中形成了對人體和人體藝術的不理解和不正常心理,正是這一點才被“四人幫”所利用。他們為掩蓋其倒行逆施的陰謀,好像只有他們才是純而又純的革命家。所以就主張取消模特兒。正因為這樣,毛主席才一針見血地指出:“封建思想加以反對是不妥的。”
大家現在都看了《望鄉》這個電影,拍這個電影的日本,就圍繞裸體藝術發生過激烈的爭論。這是在明治維新以後。當時,日本打破了封建鎖國政策,開始大量吸收西方文明。有位叫黑田清輝的畫家,展出了一張優美的人體畫名為《朝粧》,立刻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幾乎弄得打官司,説是有傷風化。其時日本的妓院是相當發達的,只要看日本浮世繪就很清楚。那些日本的“衛道”之士倒並沒有主張取締妓院,卻極力反對一張優美的人體畫。當時的爭論十分熱鬧,所持理由也十分有趣。但這些爭論終於成為美術史上的笑談。這件事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封建思想的虛偽和頑固。日本的歷史證明了那批日本衛道士們的無力,這張畫也終於被公認為那個時代的優秀作品了。
在我們中國,早在本世紀的二十年代,也出現過北洋軍閥孫傳芳下令禁止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畫裸體模特兒的事件,引起了藝術家們的憤慨和抗議。據説後來由當時身為教育部長的蔡元培去説服了這位孫“大帥”,終於使他迫於輿論的壓力,不得不允許模特兒的存在,這事離現在已有五十多年了。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中國,出現禁止畫模特兒的事本不足怪,奇怪的倒是在解放後十幾年,到了六十年代,忽然由我們有關領導部門,獨斷專橫地下令要取消模特兒制,並規定不準在這個問題上有所爭論;這還不算,就在同一個時期,忽而又在社會上大批《天鵝湖》等古典芭蕾舞。罪名叫做“大腿滿臺跑,工農兵受不了”,這就説,規格比禁止模特兒又升級了。連身體的某一肢露得多一點就受不了。我想這種反映絕不能代表全部工農兵,充其量也只能是一小部分人。讓我們冷靜地分析一下,這些古典舞蹈的主題都明確地歌頌真摯的愛情,反對惡勢力的強暴,讚揚善的勝利,説明惡的必敗,《吉賽爾》一劇還強調了被欺淩者的報復等等。難道對這些內容都一無所感,感到的只是“滿臺大腿跑”,那麼,我不禁要問,這問題主要是在那一邊呢?這類問題的解決是靠批判和禁止古典芭蕾舞的演出呢?還是要進行適當的解釋和評介(包括對某些封建習慣的批評)呢?為了把問題説得更清楚,我們可以再舉一個例子,如果我們退一步説,古典芭蕾是資産階級的東西,因此必然會帶有不健康的因素,那末,自由體操總算是健康的吧。好像還沒有人把自由體操説是資産階級的東西。但是,就在禁止模特兒不久之後,自由體操也沒有了,罪名是什麼,因為我不是體育界人士,所以不甚了然,總之這一時期好象得了人體恐怖症,越演越烈,竟把北京體育館的裝飾雕塑《藤圈舞》和游泳運動員雕塑像以及美術學院的石膏教具等砸掉。如果説完全出於革命的目的,怎麼對毛主席的明確批示置若罔聞呢?把這些事實擺在一起,那封建思想的根子倒明顯起來了。當然,在這裡我們要分清兩種不同的情況,一種是由於長期封建影響而不習慣、不理解人體的美,人體的藝術,絕大部分是好心的同志,而另一種卻是“假道學”。對那些偽君子,我們不必講什麼了。但對大部分由於不習慣、不了解而對人體産生反感的同志們,我們是有解釋的必要的。我們分析這些同志們的意見以後,覺得幾乎都一樣,歸根結蒂一句話,叫做“有傷風化”。翻譯成現代術語就是“影響不好”。因此,我們就來分析一下這個“風化”和“影響”吧,經過研究,我們發現,其實“風化”和“影響”是因地、因人而異的。
古希臘人參加運動會的時候,往往是全裸體的,如果參加酒神節(也稱生殖節),那麼女人也是裸體的。特別是那些有代表性的藝術品,大部分都是裸體或半裸體的,可是並沒有聽説古希臘是個道德敗壞,人人都是流氓的社會。相反,我們的偉大導師馬克思卻譽為“希臘人是正常的兒童”,説:“為什麼歷史上的人類童年時代,在他發展得最完美的地方,不該作為永不復返的階段而顯示出永久的魅力呢?”對這些大部分是裸體的藝術品來説:“……仍然能夠給我們以藝術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説還是一種規範和高不可及的範本。”(見馬恩全集第12卷第733、762頁)偉大的馬克思並沒有首先來批判其“有傷風化”的一面,指出奴隸主的荒淫無恥,然後告誡世界無産者要克服這種黃色影響,最後提出壞事可以變好事等等。
馬克思在這裡連批判的影子都沒提到。 好象希臘人和馬克思對這些裸體藝術竟視為當然,連需要消毒的念頭也沒有想到。我想,這就足以説明“風化”和“影響”是兩方面的問題。如果心底乾淨,那麼對於本身是健康的人體動作和人體藝術根本不會胡思亂想,而對於真正黃色的東西也能正確批判。相反,如果靈魂本來就很骯髒的人,那麼,怎麼防範都無濟於事。好的例子,只要看很多婦科醫學工作者並不都成為流氓,就是一個證明。壞的也例子也有,還是魯迅先生看得最透,他曾對那種人作了有力的揭露和諷刺。他説:“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像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針對想像能夠如此躍進的“中國人”,試問各位好心的同志們,這“風化”和“影響”又該怎麼維持呢?如果,對短袖子也要採取“內部演出”、“禁止”、“剪接”,大概不太容易吧。當然,一定要進一步防範。辦法也還有,那就是採用阿拉伯民族的老習慣,把婦女們周身用黑布裹起來,只露兩個人眼睛。但是,事情到了中國,恐怕都不一定好辦,因為只需讓“想像”再躍進一層便成,何足道哉!説到這裡,同志們會認為我講笑話,瞎抬杠吧?不,我只是説了真話,禁止露胳膊,禁止露小腿,男女不準遞東西,甚至嫂子掉水裏,弟弟都不準用手去拉,以及不準演古典芭蕾,不準自由體操,不準畫裸體模特兒、砸掉一切裸體和半裸體的石膏教具,以至砸掉衣服穿得薄了一些的體育館雕像等等,創造了這些嚴格的防範辦法卻正是我們黃帝子孫的歷史真實!我看,正是這種沉重的歷史負擔造成了嚴格防範,而正是嚴格防範造成了“想像”的“躍進”。常識告訴我們,凡是對一種合理的要求和願望加以不合理的禁止,那結果必然是畸型發展。對人體就是這樣。你越禁止,人們就越好奇。越容易想入非非,如果連想入非非都要否認,那就比想入非非還要壞,因為再加上了一層虛偽。大家回顧一下,“四人幫”禁絕了很多文學藝術作品之後,卻給一些黃色小説手抄本大開了方便之門,成了一些青少年的精神食糧,這可能又為很多主張用禁止辦法來維持“風化”的同志們所萬沒想到的吧。
由此可見,簡單地禁止是無效的,非但無效,禁止往往就是最有效的宣傳,並且因為得不到正確的“美育”,就易於走向邪門歪道,搞得神經過敏,甚至近乎變態。
這些已不單純指畫裸體模特兒,而是指對人體和人體藝術的總看法了,但是問題的本質卻正在這裡。
如果我們不指出封建思想對人體和人體藝術的錯誤態度,就不可能貫徹畫裸體模特兒的重要批示。因為,説來説去,還是個“封建思想,加以反對”的問題。
那末應當怎樣對待整個人體和人體藝術呢?我説,也是開放,當然應有步驟,有選擇的開放,但也不是像電視臺召集座談會後的那種開放,批了半天保險箱教育,結果卻還是製造了個保險箱。世界上哪有純而又純的環境、純而又純的人和事呢?人們的認識就是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中不斷進行比較、鑒別才得到了提高。作為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應該正視現實,採取主動。我們敬愛的周總理曾幾次批示對青少年要講些生理衛生的課。我體會除了給青少年以必要的衛生知識以外也還要消除一些不必要的神秘感和好奇心。這就是好辦法,我們不要採取愚不可及的禁止辦法。但是應該給人民以正當的教育,要以高尚健康的美育(包括正當的人體知識,優美的、健康的人體藝術)來教育人民,使人民懂得什麼是健康的、正當的、優美的人體藝術,什麼是腐朽的、頹廢的黃色東西。引導人們能從人類優秀文化的一個重要部門——人體藝術中吸收有益的營養。
那麼什麼是健康的,高尚的,屬於人類優秀文化的人體藝術呢?
人類是自然界生物發展到最高階段的産物,本身是優美的。人類對自己體魄理解和欣賞,本來是無可非議的,正常的,自然而然的。男性的美,女性的美都曾被人們崇拜過。毛主席説過:美有階級性,但也有共同性。口之於味有同嗜焉。我看,對人體美醜的看法,大概也有些共同的地方。特別經過幾千年來,文學藝術的描繪和歌頌,人們對健康的人體藝術的欣賞和崇尚是促進人類進步,向上,發展的因素之一。
馬克思,恩格斯對希臘和義大利文藝復興的藝術也是肯定和讚美的。魯迅也曾努力提倡過。毛主席對徐悲鴻的人體畫也作了肯定的評價。蘇聯在列寧、史達林領導下正確地對待了這一部分珍貴遺産,冬宮的裸體藝術品早已成為公開展出的永久展品。蘇聯早期的藝術家們也曾用人體藝術表達了社會主義的內容。如穆希娜創作的《收穫》就是成功的實踐。這件作品曾經在我國公開展出過,並沒有引起大驚小怪,相反,卻得到了美術界的好評。但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要使我國廣大人民逐步理解人體藝術,我認為還是長期的,艱苦的工作。而且開頭也許會被大部分好心而不理解的同志所詬罵,而被個別不良分子所利用。但是歷史總是前進的。科學的、進步的、健康的、附合人民利益的東西總會開闢自己的道路。
馬克思曾提到一首好的樂曲能培養出一付能聽音樂的耳朵。我們認為“人體藝術”也是這樣。作為一個開端,最好是介紹一點優秀的人體藝術作品。這裡僅從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雕刻家米蓋朗哲羅的兩個《奴隸》雕像談起。
米蓋朗哲羅是新興資産階級的代表、曾為保衛市民們的利益而挺身戰鬥,但是由於當時封建教皇和外國侵略者的聯合力量很大而終於失敗了。他被迫為敵人——教皇修造陵墓。米蓋朗哲羅感到無比的羞辱和痛苦,因此,他做了一系列的奴隸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我們看這個掙扎著的奴隸吧:他全身強烈地扭轉,有力地表現了他的不屈和反抗、胸部雖然只是象徵性地束一細帶,但卻加強了每塊胸部肌肉的向外膨脹和緊張彈跳的感覺,特別是他那扭過的胳臂和肩胛就像承受著無窮的壓力。這兒的動作和肌肉處於極度緊張抽縮狀態,以至使人感到它們正凝聚著反抗的暴力,它們即將以雷霆萬鈞之勢迸發出來。正是在這裡,米蓋朗哲羅集中強調了自己的主題思想,而臉部卻並沒仔細地刻畫,因為他運用的是人體的藝術語言,就是運用人體的動作和肌肉本身來説明問題。在這裡呼喊和咆哮的就是肌肉和動作。這種藝術語言是可以理解的,是強有力的。與之相反,他又做了個《瀕死的奴隸》,他已經站不穩了,即將倒下去,但奇怪的是整個體態卻表現得十分恬靜和安逸。周身的肌肉是柔和的、鬆弛的、衰弱無力而又是平靜的。似乎死亡對於他已不是痛苦而是一種解脫。這種構思大概是在他失敗以後長期醞釀的。他後來在做《夜神》的時候就用詩的語言在給友人的信中表達了:
“睡眠是甜蜜的,成為頑石更是幸福,只要世界上還有罪惡與恥辱的時候,不聞不見,無知無覺于我是最大的歡樂,不要驚醒我,講得輕些吧。”
這首詩我看也可以當作《瀕死的奴隸》的主題。他用人體語言非常切貼地表達了這種失敗了的巨人的悲傷。
再舉兩個女裸體作品的例子。法國十九世紀雕刻家馬約兒創作的《地中海》。猛一看,只見一個胖胖的婦女,一絲不挂地坐著。怎麼能説是“地中海”呢?豈不是宣傳色情,故弄玄虛嗎?不,作者的意圖是這樣的:他認為地中海是寧靜的、富饒的、美麗的、明朗的,所以他用這個女人體作為地中海的象徵。她的姿態是穩定寧靜的,她的身體是豐滿健康的、全身的韻律是溫柔、和諧和美麗的。由於作者特殊的處理,使身上沒有什麼具體的瑣碎起伏,所以使人覺得通身光亮明朗,整個形體和輪廓線都十分大方,簡練而典雅,使人聯想到古希臘藝術的某些特點。作者用這樣的方法來體現自己對地中海的理解和感受,以此作為地中海的象徵,這種藝術語言就像我們有時也用母親來象徵大地一樣,難道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嗎?作者並沒有讓“地中海”穿上褲衩和乳罩之類,因為正是這樣才説明這個雕像並不是生活中間的真實婦女而是一個寓意的象徵,如果我們像中世紀米蓋朗哲羅生活的年代那位教皇一樣命令穿上褲衩,後果不是很可以想像嗎?
最後,我們來欣賞蘇聯的女雕刻家穆希娜所作的《收穫》。這是在史達林領導下,蘇聯人民正蓬勃建設社會主義時代的作品。她刻畫了一對婦女舉著麥子,一位是正在成長的姑娘,一位是已經成熟的婦女。
雕刻家用這個人體來表達從成長到收穫的主題。這位正在成長的姑娘,她那矯健挺拔的身子,正在發育的肌肉充滿了清新的朝氣和洋溢著一種青春的美;那位中年婦女,則體現了成熟和豐盛,她高舉麥子,似乎向人們奉獻這些辛勤的收穫,整個雕像表現得美麗而莊嚴。我想,這幾個例子已經足以説明人體可以發展成為一種藝術語言,而且是有力的、高尚的、健康的、豐富的藝術語言。也許會有同志説,這些藝術都是外國的,我們中國人的生活習慣,愛好都不一樣,我們不理解也不愛好,因此也可説不需要這種藝術。可是,我們中國可並不是天生這樣的。在封建制最興盛的唐代,就並不那麼“封建”,那時不論在繪畫、雕刻、舞蹈中都大量吸收了印度文化。(包括新疆、古時都叫做西域的文化)現在還可以在敦煌、龍門,天龍山等石窟裏看見幾乎是全裸體的飛天和菩薩在奏樂或者舞蹈。並且直到今天仍能給我們一種健康活潑優美生動的藝術享受。魯迅曾説過,一個有自信心的民族決不怕吸收外國的東西,甚至連怕不怕都沒有想到。唐代就是這樣。我深信,我們今後也會是這樣的。打倒“四人幫”以後,束縛自由體操、古典芭蕾的精神枷鎖不是很快消除了嗎?這些健康的、優美的外國東西不是逐漸為廣大人民所理解和喜愛了嗎?可見,習慣、風俗、愛好也是可以改變的,那種狹隘、落後的習慣會隨著時代的前進而消除,別人的合理、有益的習慣也會隨著時代的前進而被吸收。列寧説過:“馬克思主義這一革命無産階級的思想體系贏得了世界歷史性的意義,是因為它並沒有拋棄資産階級時代最寶貴的成就,相反地卻吸收和改造了兩千多年來人類思想和文化發展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按照這個方向,在無産階級專政(這是無産階級反對一切剝削的最後的鬥爭)的實際經驗的鼓舞下繼續進行工作,才能認為是發展真正無産階級的文化”(見《列寧全集》第31卷第282—283頁)。
本來,要説的話都已説完,但是由於“四人幫”影響遠沒肅清,想辦點實際事情還並不很容易,所以只好再説點原是不必再説的話。第一,我所談到的人體藝術中,並不是沒有壞東西的,現代西方資産階級文藝中充斥著墮落、腐朽、黃色的東西。我們主張開放吸收,當然只是對那些健康的優美的人體藝術而言,吸收的時候當然也要加以批判和改造。第二,因為主要是介紹,所以説人體藝術的優點較多,但是人體藝術決不是適用於任何內容的,更不是一切藝術語言的頂峰,它表現的範圍是有明顯的局限性的。就以人體藝術的大師羅丹本身的實踐來看也是這樣。他用這種語言表現“思想者”就十分恰當,但他把巴爾扎克紀念像做成裸體的角鬥士似的,那就不倫不類,自己最後也只好另作了。所以我們也只能吸收其優點,卻不是盲目崇拜。第三,我們説了人體藝術的種種優點,但在目前的中國,我卻並不提倡藝術家們都來普遍地運用,因為中國人民還要有個逐步理解和習慣的過程。因此,現在的介紹只是想讓我國人民逐步接受,不要一見裸體就大驚小怪。在這種問題上,決不是簡單禁止就能解決問題的。在國際交往日益頻繁的今天,這種鑒別的能力尤屬必要。否則就會造成種種束縛,妨礙吸取別人的長處,或者是不分好壞地全盤接受,對消極的東西也失去抵抗能力。第四,歐洲的人體藝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技巧,對人體的造型和運動等有深入的了解,這對於我國畫人物為主的藝術科目十分有用。這些基本知識和訓練方法完全是應該借鑒和吸取的,當然也不能事事照搬。應該承認我們的傳統藝術對人體的理解和刻畫,不論在運動,形體和色彩上都存在著不足之處,所以畫裸體模特兒就是值得採用的好方法,的確是繪畫、雕塑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