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感性的藝術創造——盧禹舜的“俄羅斯、歐洲寫生”

時間:2009-03-17 08:34:20 | 來源:Tom 專稿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談到這樣一個問題:觀眾進入展廳期待的是什麼?並非一味的名家,也非一味的新秀。他們期待的是:老面孔要有新變化,新面孔要有好作品。哪怕是些微的變化,哪怕是不成熟的探索,都會令他們滿心歡喜。這是因為,對與一個大家所熟知並喜愛的藝術家,總會有一些新的期待。看到盧禹舜這組別開生面的新作(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就是這樣的感覺。它比我所期待的還要好,變化還要大。

1998年,我曾在歐洲訪問考察兩個月。盧禹舜筆下的歐洲,又重新把我帶回到那些日子,那些回蕩著教堂鐘聲的寧靜日子,那些既古老又現代的感覺之中。到處是乾淨整潔的街道,綠樹掩映中的建築,作為生活環境所具有的秩序感,作為一種“景觀”所具有的完整性,讓你覺得既不缺少什麼,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偶然在墻面上看到一些“塗鴉藝術”,真有“鳥鳴山更幽”的感覺,那些狂亂的線條象一陣小小的喧鬧,更提醒了我所置身的環境的寧靜與幽雅。特別是那些保存完好的古老建築和廣場雕塑,都在爭相敘述各自的歷史。每一座城市都是一座文化長廊,每一座建築都是一部打開的史書;可以説,整個歐洲,都洋溢著一種寧靜的古典氣息和輕鬆的現代氛圍。

盧禹舜的《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傳達出的正是這樣一種氣息和氛圍。這些寫生作品並非在具體地“寫”某地、某城、或某街、某景,他“寫”的是整個俄羅斯和歐洲留給他的一種感覺。那是一種與我們在國內常見的喧囂、爭鬥、欺騙,物欲橫流,燈紅酒綠的商業氣息完全不同的感覺。當然,俄羅斯和歐洲也並非理想中的凈土,那裏同樣也有種種醜惡,至少那些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商業街區會有相似之處。但它與盧禹舜無關,它進入不了盧禹舜的視界。從這個意義上講,盧禹舜借助俄羅斯和歐洲的風景“寫”出的實際上還是他自己的“心境”,那些充滿寧靜氛圍的畫面和他以往的作品一脈相承。他在畫中創造的“境界”依然是一種“靜界”:平靜如水,超凡脫俗,一塵不染……

因此可以説,他的畫中瀰漫著的這種“靜氣”,既是對寧靜的歐洲的整體把握,也是他“心境”的無意識流露。他是把“有人之景”當“無人之境”來畫,因為他要表現的是一種“靜界”而非“景物”,因此,畫中既無點景人物出現,也不特別標明某地某景。或許,我們可以從畫中的建築樣式辨認出“這是某某地方”,但畫家的目的並非一定要畫出這個“某某地方”。任何一座具體的建築對於畫家來説都是可以借用的符號,都是為著服從於特定境界的創造。或隱或顯的建築(有古典樣式的也有現代樣式的)常常構成畫面的主體,成為畫面中最為穩定的構成因素和最具視覺特徵的因素。無論是對古典建築的典雅造型和歷史感的強調,還是對現代建築的大塊面整一性的把握,都使我們突出感到作為一個山水畫家面對新課題的勇氣。正是在這些陌生的對象面前,盧禹舜看到了一個“營造新境”的機會——那是産生絕不會類同於他過去所有作品的一次轉機,這個“俄羅斯新村”和“歐洲新村”對他來説實在是“山重水覆”之後的“柳暗花明”。在這裡,他發現了在他過去的作品中從未表現過的東西——雖然沒有現成的表現手法,但卻是激動人心的,從畫面整體到他特別留意到的那些細微而美妙細節:或古老或現代的街燈造型、別致的標牌、墻面上的文字標記或標誌性符號……因為正是這些細節特別提示出一種環境特徵,提示出一種文化差異。也正是在這些細節描繪中,畫家才發現異國情調所特有的一種魅力。

在這些作品中,只有自由穿插其間的“樹”是一種非特定的環境因素。樹作為一種自然符號,應是山水畫家的日課,也是山水畫家輕車熟路的拿手好戲。但要使“樹”成為畫面的有機部分,也不是單靠畫樹的基本功就可以解決問題的。盧禹舜在他的《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中,特別意識到“樹”的從屬地位。他沒有一味孤立地顯示他畫樹的本領,而是更多地留意樹和建築之間相互映襯的協調關係。無論樹在畫中佔據多大的面積,他都沒有給人以喧賓奪主之感。他以極為輕鬆的筆調把樹畫得通透、空靈甚至平面,和建築虛實相間,相映成輝。從而使結構嚴整的建築和“自由散漫”的樹枝樹榦形成一種特有的空間節奏。加以色調的有效運用,使這批作品更頻添了一種寫實主義的品格。

盧禹舜的“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所面對的是一種異域文化景觀。但對於這種文化盧禹舜並不陌生。特別是俄羅斯之行,使盧禹舜重溫了少年時代的夢。比盧禹舜年長的一代及至盧禹舜這一代人,可以説對俄羅斯藝術是如數家珍。用他自己的話説,在他對中國歷代大家還一無所知的時候,“滿腦子已經是列賓、蘇裏柯夫、契斯恰柯夫素描體系”。新中國以來的一代又一代,直到八十年代初,都是喝著俄羅斯和前蘇聯藝術的“奶”長大的。因此,盧禹舜筆下的異國情調讓我們感到的是親切而不是陌生。而且,從他的這些作品不難看出他對於異域文化的理解與欣賞。

當然,用水墨表現異國風情並不始於盧禹舜。早在50年代,就有石魯的印度、埃及寫生和李可染的德國寫生。石魯的寫生主要是表現以人為主的異國情調,而李可染的寫生則主要是風景:《麥森教堂》、《歌德寫作小屋》、《德累斯頓暮色》、《魏瑪大橋》……多少年過去了,對這些作品還依然記憶猶新,因為這是我最早通過一個中國畫家的眼睛看到的異國風光。現在再回頭來看這些畫,依然精彩。但也同時感到,這些作品的筆墨趣味大於異國情調的表達,換句話説,是異國情調仍然服從於中國的筆墨趣味。而盧禹舜的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則讓我感到,他的筆墨已經消融在對異國情調的表達之中,但又不失筆墨應有的趣味。可以説,面對新的表現對象,他找到了一種更為恰當的方式和更富於感染力的語言。

如果聯繫到盧禹舜此前兩個系列的作品,即“靜觀八荒”和“唐人詩意”,再加上現在的“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那麼,我們就可以立體地了解到盧禹舜藝術探索的全貌。這三個系列既是他階段性成果的標誌,也是他在藝術上探索的三個不同方位。如果説在“靜觀八荒”系列中,盧禹舜追求的是“澄懷觀道”的老莊精神,在“唐人詩意”中,他想獲得的是一種古典文化品位,那麼,在“俄羅斯寫生”和“歐洲寫生”中,他則是以一個中國藝術家的方式去體悟一種異域文化精神。那是一種與行而上的老莊精神、與親和自然的唐人詩意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文化——更重崇尚理性精神的西方文化。因此,在這一方向的探索中,盧禹舜採用了西方傳統的寫實手法,將理性精神顯現于直接面對對象的感性方式之中,是恰到好處的。

中國山水畫的起點很高。早在魏晉時代,宗炳有關山水畫的理論(見《畫山水序》)已經擺脫了技法層面的論述,而將山水畫家的表現對象看作是對“道”的觀照。即所謂“聖者含道應物,賢者澄懷味象”。而對“道”的觀照,正標炳了中國山水畫的最高美學綱領。盧禹舜在“靜觀八荒”系列中所表現的,正是這種“對物通神”、“超然物外”的宏觀景象。這種非直覺的宏觀景象不是對景寫生可以得來的。因此,它需要以一種虛靜澄明之心來觀照,也就是説,這種蒼茫的宇宙意象、這種行而上的精神境界是來自心靈對自然的感應,而非直觀。從盧禹舜的這個系列作品中我們不難看到這種境界的高遠、空闊、莊嚴和神秘。畫中之“景”——那對稱的圖示結構,那如生命之泉的飛瀑,那由這生命之泉形成的軸線以及從軸線延伸出來的山川草木,完全是一個如“神山聖水”般的神秘存在,一種超然玄遠的宇宙秩序與精神景觀。在這裡,畫家表達的是一種對自然、對宇宙、對生命、對“道”的敬畏之情,以及深不可測的神聖之感。而在“唐人詩意”系列中,畫家創造的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圖式:雲山霧林,幽谷鳴泉,文人雅集,或遊或局。所表現的不再是人對自然的宏觀與玄想,而是人對自然的親和與親近,並且置身其中,融入其內。畫家借助“唐人詩意”的浪漫情懷,目的是要闡釋中國人特有的“自然觀”和古典文化精神。唐詩所創造的詩意境界已成為中國古典文化的典範,盧禹舜對這種詩意境界所作的“視覺轉譯”無疑為他的畫頻添了一種古典文化品位。但這種“轉譯”不是機械地複製,而同樣是一種富有靈性的創造。如果説“靜觀八荒”系列是帶著宗教般的感情創造的,那麼,“唐人詩意”系列則讓人感到是輕鬆的、隨意的和充滿靈氣的。

由此,我們可以作出這樣一種“軌跡性”的描述:從“靜觀八荒”系列到“唐人詩意”系列再到“俄羅斯、歐洲寫生”系列,是從行而上的精神世界回歸到現實的感性世界一個“返程”。如果説“靜觀八荒”系列是盧禹舜的藝術在精神上的一個昇華,那麼,“歐洲寫生”系列則是重返“感性”的藝術基點,它預示了又一次新的輪迴和新的起程。

回到“感性”是重要的。藝術如果長久地遠離感性,遠離現實土壤的滋養,就有可能萎縮和枯竭。所以,藝術需要不斷返回到與現實相連接、相觸摸的“感性”的本土上來,返回到“寫生”的“原始”狀態。

由此,我們不妨把盧禹舜這三個作品系列作這樣的歸納:“靜觀八荒”系列是神性的、精神的、行而上的;“唐人詩意”系列是靈性的、詩意的、文化的;“俄羅斯、歐洲寫生”系列是感性的、現實的、異國情調的。它們體現著藝術家三個不同方位的藝術追求和三種藝術境界。它們的共同點是都出自一種平和的心態、寧靜的心境,都源自一個虔敬的藝術心靈的創造。

凡註明 “藝術中國” 字樣的視頻、圖片或文字內容均屬於本網站專稿,如需轉載圖片請保留
“藝術中國” 浮水印,轉載文字內容請註明來源藝術中國,否則本網站將依據《資訊網路傳播權保護條例》
維護網路智慧財産權。
網路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號:0105123 京公網安備110108006329號 京網文[2011]0252-085號
Copyright © China Internet Information Center. All

資訊|觀點|視頻|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