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東:畫畫最不讓我臉紅

時間:2009-03-12 14:10:09 | 來源:新京報

“新生代”代表畫家推出一次性展覽,接受專訪談媒體、市場與紀錄片

近日,“新生代”代表畫家劉小東在新北京畫廊的新作展更像一場“一次性畫展”。

劉小東把新作《多米諾》畫到了墻壁和立柱上,東墻上有五個都市時尚女孩的人像,對面柱子上是五個男孩的畫像,每對男女畫像之間的地面上用一長串多米諾連起來。等到11月23日展覽結束那天,劉小東將和特邀嘉賓把畫徹底毀掉。這次“一次性”畫展的策展人是尹吉男,同時展出的還有阿城拍攝的劉小東創作過程。同時,他的油畫作品《三峽新移民》正在拍賣行待拍,據説估價已經超過1000萬元……

自解新作

捉迷藏式的“青春與毀滅”

開始我就想儘量做一個單純的、跟買賣沒關係的展覽。後來我到新北京畫廊,一看到裏面雪白雪白的墻,首先産生的是一種破壞欲。後來想到了“多米諾”,它打破了所有有關愛情、社會的界限,暗示了阿城當時説的“青春與毀滅”。

等我又來展場,突然發現有五根柱子,於是又推翻了之前的想法,決定在柱子和墻之間畫一個故事,把那幫小孩畫在柱子和墻上,而且用多米諾連起來。我肯定這是最好的,因為它最簡練,最省錢,我認為藝術應該在樸素中産生。

我想畫的就是特別青春的生命,在畫人物的過程中還畫了些動物,起碼對我來説是一種懷念。這個展覽有意思的地方是你不可能一眼把這個展覽看完,有點像捉迷藏式的,從各個角度觀看,最後形成展覽的印象。

新展覽三人組

尹吉男、阿城我們互相影響

新京報:感覺你的畫和尹吉男的話之間其實是分裂的,因為看你的畫模模糊糊表達的的確是青春易逝這類的感觸,但是尹吉男寫的那句話似乎非常具體地針對當前的藝術市場、生態的“過度繁榮”。

劉小東:我們是非常獨立的,他寫什麼我根本沒有權力過問。

我畫畫的時候他經常來轉轉,帶著神秘的微笑,我問他“老尹你寫沒寫呢”,他笑一笑就走。最後一天他來了,帶來了他兒子的一個作業本,翻開我發現上面畫得亂七八糟,別人都看不清楚,我説“老尹這個手稿我收藏了,我用自己的畫來換”,他就撕下來給我。等我畫完一個墻角,回頭看他已經寫完一大半了,我説你寫得太棒了,搶我戲了,他的字寫在墻上,包括他的字體、語氣、意思,非常富有力量,非常非常富有詩意。

他是現想現寫,邊寫邊想,寫得很慢,於是我拿起本子畫了張他寫字的速寫,給他算是交換他的手稿。他寫完了也很滿意,覺得自己回到唐朝了,因為唐朝人喝點酒一高興就提筆在墻上寫字,太過癮了。

新京報:似乎這次尹吉男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策展人,而且也是以藝術家的身份參與創作,我想阿城的參與也是這樣,都在“跨界”。

劉小東:老尹也有策劃的工作,比如大的版權意識,對整個活動的規劃、對媒體的宣傳、對整個作品的提煉。同時他要寫字對他自己也是一個挑戰,他肯定做了很多思想鬥爭——到底是毛筆寫還是怎麼寫,還想過用電腦列印字體貼在墻上,最後他決定用硬筆寫在墻上,這都是他自己鬥爭的一個過程,跟他傳統的策展不一樣,傳統的策展只露思想不露手藝,這次他不再是伏案工作,變成動手了。

阿城是一個雜家,現在經常做幕後人物,這次他也突然走到前臺操起機器工作了,所以對他怎麼拍、拍成什麼我也很期待。我們天天在一起,也不怎麼説話,我畫畫,畫累了就在沙發墊上睡覺,他也不説話,坐在小馬扎上抽煙,沒怎麼看見他做工作,最常看見的是他在那修理機器,什麼時候拍的我也不知道。結果拍完兩天他就剪輯好了,我還驚訝怎麼那麼快。看了片子以後我才感覺時間過得真夠可惜的,一起工作的經歷回味起來太快樂了。我很開心的也是大家在以不一樣的方式工作,體會到當代藝術給我們的快樂、自由、想像力,這是我們不應該喪失的。其實這話是老尹提出的,我也會説一些。這都是我們互相影響的。

新京報:你不讓我們報紙的攝影師到有畫的那個展廳給你拍攝,是因為版權方面和畫廊、阿城之間有特殊約定?等11月23日毀畫以後要出什麼樣的紀錄文本?

劉小東:我怕到處亂拍以後影響我們以後出書的計劃,我希望在外面流傳的照片少一些,也就是希望大家買這本書,照片都看了誰還來買這本書啊。這個作品沒有任何商業價值,就是想出一本特殊的書,把整個過程全部紀錄下來,紀錄全部由阿城把握,所以希望外面的照片少一些。我們的意思是出一本有閱讀感的書,不要做成豪華的畫冊。

“大明星”談傳媒

“媒體是一門藝術”很有道理

新京報:你從到三峽現場創作以後做的都是一些項目性的藝術創作,和之前在畫室繪畫不同,這給你個人的生活、創作帶來了什麼大變化了嗎?

劉小東:我個人沒什麼變化,感覺最大的改變是媒體關注的多了,也許這種形式別人“進入”的角度多,自然關注就多了。在工作室獨立畫完一張畫,別人“進入”的角度就少一些。對我個人創作來説,做這種大項目更開心一些,很多人合作,有現場挑戰的味道,對身體、心理來説是個不斷挑戰、上升的過程,也感覺到藝術有許多可能性、很多空間。走出畫室以後突然感覺自己被打開了,感覺藝術可以給人帶來許多可能性。

新京報:看到有藏家把你2004年畫的《三峽新移民》拿出來拍賣,估價1000萬元,很多人感覺這個市場確實急功近利,很投機,前段還有報紙報道説你這張畫不值1000萬元,是嗎?

劉小東:這些作品都像我的女兒,出了畫室就是18歲了,成熟了,跟誰結婚我管不了,也管不到了。因為我最近和媒體打交道比較多,我覺得安迪·沃霍爾説的一句話挺有道理,他説“媒體是一門藝術”,媒體不會準確地傳達你的意思,他只會傳達它的意見。但是對藝術本身來説,在這個遊戲裏沒有失敗者,只有不停地往前走,去創造。所以藝術是活的,你千萬別信藝術家説什麼,藝術就是你個人的看法。

新京報:現在藝術家和媒體之間的關係變得非常密切,那你怎麼看待媒體在藝術圈生態中的作用的?

劉小東:最近做大型的創作計劃,和媒體打交道比較多。以前接觸的是小圈子的專業雜誌,現在和大眾媒體交往多了,感覺媒體確實是藝術,我覺得有人罵媒體是不對的,有人天天捧媒體的臭腳也不對,媒體是獨立的,他有權發揮任何觀點,他也有權斷章取義。所以我感覺媒體怎麼議論、怎麼截取你的訪問,完全是它的自由。

新京報:看透了媒體這樣的操作方式,是否也讓自己説話的時候更加放鬆?甚至胡扯?也就是説,你現在不在乎別人怎麼寫你、評論你?

劉小東:其實我本來就口無遮攔,我能説出來都會説給你。現在媒體很關心藝術品價格問題,不知道是媒體關心還是老百姓關心,也許是因為我們的社會發展非常快。有人以為藝術家很了解藝術市場,其實這個市場的發展超出任何人的想像,不是藝術家能掌握的,可能任何人都無法掌握。

雖然評論可能不影響我,但是我還是很喜歡看別人怎麼寫我,我決定和各種限定做鬥爭,你覺得我應該是那樣,我一定要變成另一個樣子。

紀錄片誕生記

鏡頭不會影響我投入地畫畫

新京報:賈樟柯拍攝的你進行“溫床”計劃的紀錄片《東》參加了威尼斯電影節,最初是怎麼開始合作的?

劉小東:賈樟柯目前正在想把紀錄片和同期拍的故事片《三峽好人》一起公映,我自己也希望早點能拿到DVD,我還沒看到這個片子。

最早是一個德國人想投資拍藝術家的紀錄片,但一直沒成。

後來我2005年到三峽畫畫,正好西安的一個收藏家給我打電話,我説起和賈樟柯的想法,沒想到他説要投資這個項目,讓賈樟柯隨便拍。賈樟柯很感動,決定在紀錄片之外還拍一個故事片。

拍完以後,我去泰國畫“溫床2”,他也去了,我畫完回來,他又去三峽、泰國補拍了一次。

新京報:“溫床1”畫的是三峽的民工,“溫床2”畫的是泰國的女孩,聯繫他們的概念是什麼呢?

劉小東:因為我想反映的是移民的話題,從三峽的移民到泰國城市裏的女孩子,在泰國我畫的女孩都是在酒吧工作的,這是我要求的上限,不能是大學老師、不能是青年學生,因為我希望是一些有社會痕跡的人,她們好多都是泰國郊區的人,和中國挺像的。她們來自周圍的鄉鎮,也是嚮往著物質世界才來到城市工作的,表現出因為旅遊、經濟發展而發生的變化。

新京報:有個鏡頭跟著,會影響你的創作心態嗎?

劉小東:不會,我畫畫的時候很投入,因為是現場創作,模特在等著,我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

新京報:最近老做這樣的項目性藝術計劃,會不會以後乾脆不畫畫了,做裝置、雕塑、行為藝術去?

劉小東:我這一兩個月又有新項目的計劃,如果這個項目擱淺,可能我又會回到畫室,這都有可能,但我始終會以繪畫為軸心,其實以前我上學的時候也搞過很多試驗,最後我覺得做藝術應該不讓自己臉紅,我發現畫畫最不讓我臉紅,繪畫是我把握最準的一門手藝,所以我還是回到繪畫了。至於未來的變化,讓它隨著時間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雖然藝術的範圍很廣,我也有很多想法,但是我希望不喪失繪畫這個基本的能力。也許做一兩年這樣的項目,我還會回到畫室畫一些細密的小畫。可能會更珍惜一平方米的小畫布,用一種更奢侈的心情對待它。因為之前的項目都是大畫,現在在小畫布上慢慢地畫,可能一年就畫一兩張。

新京報:你對自己的繪畫技術非常自信,但是長期不畫畫,會不會手生?

劉小東:不會,因為現在還是動手畫。雖然大家説我技術好,但是有時候我的技術趕不上我的感覺,有時候我感覺太奇妙了,但是手頭沒到,比如我畫的十個人不是每一個都畫的特好,有的人我畫時感覺太好,有的人我感覺特費勁。

這兩年因為做項目,很少在畫室畫畫,在項目之間基本是調整狀態、調養身體。我畫畫的時候很快樂,感覺就和勞動出大力一樣,累了就像農民一樣抽根煙,沒那麼多陰謀詭計,現場完全是投入的。

市場新貴感言

不要讓金錢阻擋藝術享受

新京報:還是不得不提藝術市場的問題,你個人賣出第一張畫是什麼時候,對比現在,我想任何人都不得不説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劉小東:我第一次賣出去畫賺了幾千元。1991年佳士得第一次拍賣中國油畫,此後價格從1990年到2004年都沒什麼大變化,除了陳逸飛的價格比較高。

一直到“非典”以後,這個價格一下變得太大了。

新京報:這種變化影響到你的生活了嗎?比如是不是有很多畫廊、拍賣行找你要畫?

劉小東:對我的創作沒什麼特別大的改變,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創作,而且不斷打開自己,讓自己的藝術更自由。開始也有畫廊找我,但我不給,因為我屬於自我控制比較好的人,不想和那麼多人打交道。我和法國LOFT畫廊和台北誠品畫廊是比較固定的合作,LOFT十多年前在賣出一件作品很難的時候就支援我,有著很好的做人準則;和誠品合作是2002年開始的,他們也是很認真、負責、非常專業的畫廊。

現在我越來越希望自己成為更加單純的人,不要因為金錢阻擋藝術本身的享受。藝術是人類最後的奢侈,因為對創作者來説藝術本身是奢侈的,因為你喜歡這工作,至於藝術品出了工作室變成什麼東西,不應該是我關心的。

新京報:有評論認為你的風格非常討巧,就是學院派可以接受,前衛派也可以説得通,所以接受面很大。

劉小東:所謂“前衛”和“學院”的這種簡單劃分我是有異議的。按我判斷所謂“前衛”就是無法定論,定論下來的就不應該用“前衛”這個詞,這個詞不可以輕易用的,但是現在很多人用這個詞説事,好像阿城講的,這個詞是個大棒子,打誰都有道理。我覺得藝術最有意思的是它的個人化,而不是扛著一個“當代藝術”或者“前衛藝術”的大棒子橫衝直撞,這對藝術是有傷害的。再説學院派,你説我們中國的藝術家哪個不是藝術學院出來的,有幾個像馮國東算是自學的?中國沒有系統的博物館,我們的藝術傳承全部是靠學校,我們以前連原作都看不到,反過頭來説學院派就不好,這是非常不人道的。

新京報:以前評論家説你筆下多是城鄉接合部的人,現在畫這些都市時尚男女,感覺好像進市中心了。

劉小東:我沒有有意要畫什麼,我最理想的狀態是看到什麼畫什麼,想畫就畫,我沒想過我是哪些人的代言人,或者專門要畫城鄉接合部。我以前住在市中心,我畫的都是城裏孩子,後來美院搬到望京,我住在花家地,我的工作室在大羊坊,整天看到的就是城鄉接合部的人,我不畫他們畫誰?

記者手記

淺薄之尤

採訪時,攝影記者郭延冰希望劉小東能在他自己的畫前面拍照,被他有些為難地拒絕了,因為版權問題。“不如在另外一個展廳,你讓我躺著趴著都行”,於是他果然做出躺著的種種姿勢,甚至還玩起倒立。就在拍攝中間,劉小東不無戲謔地透露了他的媒體觀:“讀者看到我倒立的照片,才有興趣看看這個人到底在幹什麼”。我的頭腦中立即跳出這個詞——淺薄之尤,正好,他自己談話的時候也用到了“淺薄”這個詞,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壞詞。劉小東不用繁難的概念麻煩自己也折磨別人,他的説話方式有一點王朔、阿城、陳丹青的味道,但又是他自己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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