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很多同志發表了看法，我覺得是非常對的。中國社會和世界上其他國家不一樣，是由一個非常落後的農業國向後工業社會過渡，因此中國這20多年發展、變化特別快。這個快是好事，但是也是壞事，由於這個快是跳躍式的，出現一大堆夾生飯，這是現實。繪畫藝術也是這個狀況，別的不説，油畫是西方引進的，雖然有100年的歷史了，但是和西方來比還是很短，相當長時間中國處在動蕩或者戰爭狀態，很難研究這個問題。建國以後比較穩定了，但這50年的穩定有10多年是文革期間，停頓了。西方傳統的繪畫技法（先不談流派）還沒有完全弄好就向後現代過渡，現代主義我們還沒有認真研究，現代就成了後現代了，觀念藝術出現了，觀念藝術跟繪畫是兩回事兒。中國繪畫本身發展就是跳躍式的，每個階段都是夾生飯。我們的工業化也是這樣，工業化還沒完成，資訊化提到日程上來了，資訊化通訊這些方面發展又特別快，但是我們的基礎工業的工藝水準不行，相反我們農業社會的工藝水準是很到位的。當年的建築和一些産品，作為農業社會標準來看是世界第一，但一到工業社會就不行了。美術也有這個問題。現在是西方後工業社會，我們雖然不是後工業社會，但是後工業社會形態在整個大城市都出現了。包括在座的各位，你們的腦子還是農業社會的，但你們的生活方式都已經是後工業社會的了。我們是在21世紀這樣一個特定社會生活現實面前來研究現實主義繪畫的，這是我談的前提。我們是在21世紀的條件下來研究繪畫中的現實主義。因此，這種前提就比較複雜了。今天大家都在談現實主義這個問題，但是每個人腦子裏想的全不一樣，人的差別非常大。所以，第一我們要從理論上對現實主義有個界定，要知道西方現實主義的發展，包括中國現實主義的發展脈絡。“現實主義”是19世紀出現的一個詞，中國50年代引進了這個詞，當然到文革整個變化了，搞“三突出”，那是另外一回事兒。從繪畫本身來講，50年代中國才剛剛出現現實主義繪畫。當時中國出現了以革命歷史畫為代表的這樣一種繪畫樣式，嚴格説它是屬於現實主義的。那時我們講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我認為理解社會主義國家提出的現實主義和西方的區別，主要的特點就是把工農兵勞動者作為藝術的主體來體現。庫爾貝也表現打石頭的工人，但是他是以同情勞動者的態度來表現的，包括米勒，都是以同情態度來對待勞動者的。但是蘇聯和中國，作為社會主義國家是把勞動者作為主人、作為主體來體現的，這就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最重要的特點。從美學上來看，一個重大變化是，勞動者的樸素的美進入了美術審美領域。以前的美也非常好，但是主要是體現統治階級的一種文化、一種審美特徵。西方早期是宗教的審美特徵，是為宗教服務的，後來是為上層服務的，為國王和貴族服務的，包括安格爾也是如此。印象派反映了法國中産階級的生活。只有在社會主義國家，大多數勞動者才成為主體，藝術才把他們作為主人來反映。因此，勞動者非常樸素的、大方的審美因素才進入了繪畫。這是和以前不同的，積極的因素。印象派的趣味就是中産階級的、資産階級的、享樂主義的一種美，當時也是很明快的、欣欣向榮的，是歌頌西方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的審美特徵。但吃喝玩樂享樂主義的美，和勞動者樸素大方的美到底是不一樣的。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這兩個區別，我才更自覺地認識到我所受的這個教育它的可貴之處，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是90年代末了，中國社會發生了很大變化。中國80年代現實主義還是主導，包括古典形態，但90年代在畫壇上表現性的東西，孤獨的、扭曲的這種心態已經比較普遍地出現了，現在則更是這樣。作為中國的現實主義繪畫，在座的這幾位畫家，他們的作品反映的都是中國勞動者的生活，勞動者身上樸素的因素在他們的畫風裏都能體現出來。但是中國還有另外的畫風也出現了，唯美的、浮躁的、庸俗的等等，這些在中國還是很嚴重的。
現實主義在當代如何認識，從歷史上怎麼界定，我提出來請大家思考。作為現實主義的基本概念，我們原來理解的是：要反映重大社會生活，有深刻的社會性和思想性，要有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等等，這個是對的。但在80年代開始這個概念已經比較寬了，陳丹青《西藏組畫》出現就是一個標誌，和以前理解的現實主義應該説有比較大的變化，因為社會生活變了，這是一點。另外，在當代社會裏，在具象繪畫中觀念因素加進去了，這是不是現實主義可以討論。所謂觀念因素，就是時空有點突破，突破一個真實的環境，有象徵性的一種處理，這也就是把超現實主義流派裏某些東西運用到具象繪畫和寫實繪畫裏去。我認為，在理解上，在繪畫手法上，應該有所變化。但是，現實主義從概念上，主導的不會有大的變化，包括它積極的東西，提倡真善美的應該都是主導。
在以前的一段時間裏，現實主義受到了冷落。80年代誰要提這個，包括90年代誰要提這個都屬於落後，不允許你提這個。現在，有一部分人能夠提出以現實主義的名義來搞一個畫展，這是進步。敢於亮出自己的主張，這是成熟的表現，是有個性的表現。咱們《美術》雜誌，把這個問題拿出來認真地討論，這很重要。我認為要心平氣和認認真真地來做一些學術研究，要從它的歷史發展上、它的理論界定上來研究。另外，要從我們繪畫本身來研究，即繪畫到底體現什麼，如何反映當代生活，你的技巧怎麼樣，你的繪畫語言怎麼樣，繪畫的全部問題就是品質問題。現在我們不能僅僅停留在提出主張上，而更重要的是繪畫的品質。主張有了，必須拿作品説話。沒有有分量的作品，主張沒有用處。我覺得現在到了這個時候了，應該認認真真地研究繪畫本身的問題了。既要認真研究現實主義的主張，也要認真研究繪畫技巧、風格，否則中國繪畫就不可能再發展。中國到了這個階段了，我們加入世貿組織，必須按世界通行的規則辦事，絕對不能自由放任，要提高産品品質。中國不僅僅是繪畫，所有學術界我認為都應該提高品質。現在學術界裏頭假冒偽劣風氣挺嚴重，這是非常不好的現象，連80年代都不如了，浮躁的、造假的、信口開河的現象太多了，我看過很多博士論文，簡直是開玩笑，事實都不清楚，就搞論文，是非常可悲的一個現象。我們要認認真真研究繪畫本身，從現實主義大的概念，到當代的發展，再到繪畫語言本身的提高。不僅僅是搞展覽，籌備展覽過程中的認真研究是極其重要的。展覽是最後的結果，創作過程非常重要，只有這個過程認真做了，結果一定會達到預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