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慧
La Fura Dels Baus劇團（以下簡稱Fura）來自西班牙，劇團歷史上最為人所知的就是1992年參與了巴塞羅那奧運會開幕式的表演。此次參加“798藝術節”戲劇板塊的劇目，是Fura為中國觀眾精挑細選出來的、最不易觸碰中國社會的軟肋的劇目：《帝國》。演出非常成功，我敢説，中國的戲劇觀眾很少能這麼爽。但對於中國的戲劇工作者們來説，特別是以喜歡玩形式著稱的幾位大師們，你們若是觀看了演出是否會感覺到一些羞赧呢？
Fura劇團無疑是以其特殊的、富有質感的外部表演形式著稱的，它融匯了現代社會中一切現成好用的刺激人産生本能興奮的元素，從對暴力逼真的再現到對性愛露骨的模擬，從震耳欲聾的音響效果到涼水、烈火的直觀刺激。一切都那麼自然地在演員的表演中流暢地進行著。Fura的演出已經形成自己獨特、鮮明的表演風格，人稱“Furan”語言。
在《帝國》的演出中，我們可以深深感受到這種“Furan”語言的魅力——演出打破了橫亙在演員與觀眾間的“第四堵墻”，他們基於“全面演出”的戲劇理念追求，一方面鼓勵、並用演員與舞美的大的調度迫使觀眾拋開傳統鏡框舞臺的“觀眾席”的概念、讓他們能積極參與表演之中；另一方面Fura最大限度運用演出地點的建築特徵，並巧妙利用水、火、土等多種自然元素、以及現場道具的、演員肢體上與觀眾的接觸所對人産生的刺激來保持觀眾精神的高度亢分與集中。令人稱歎的是，他們對於這種種技術的深刻理解與自如運用。並且，我們可以強烈感受到，這一切令人眼花繚亂的形式中，都蘊含了創作者們對於生活、對於社會、對於人類所要迫切表達的東西，且這些東西是觀眾同樣可以認知的。
這真的很值得國內的許多“先鋒”、“前衛”、從形式到形式、為了形式而形式的戲劇好好學習學習——首先，它們自認為嘆為觀止的形式本身並沒有什麼看頭，僅僅暴露了其匱乏的想像力和同樣匱乏的財力。再有，它們的戲觀眾看不懂、不愛看——或許，應該是它們從創作開始之初就沒打算“討好”觀眾、沒打算讓你看懂、讓你喜歡。而在這兩點上，Fura都是明顯不同的。
並且， Fura有非常出色的演員，舞台中的一切形式都是以演員純熟的表演技巧和真摯的表演熱情為基礎的。這樣與觀眾近距離的接觸，需要演員具有更完善的心理形體基礎、更堅定的舞臺信念、更吸引人的舞臺魅力。儘管在外在的形式上，Fura是那樣的“超現實”，但它的演員們每個人都是心理現實主義表演的行家——雖然大的形式給人以非生活常態的感受，但演員具體的情感與行動的表達卻都是那樣真實可信！演員的表演是具體的，他們非常清楚自己演的人物是怎樣的，他們是在塑造人物而非立體説教！
這樣比較一下，你就會發現國內許多玩形式的戲劇裏的表演是多麼的模棱兩可、沒有生氣、讓人不知所云。那是一些低級的符號化表演，為了掩蓋演員的基本功不過關，以及導演腦子裏的那一團漿糊，而不得不選擇這種看似深沉，實際上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的活報劇表演方法。
而更讓我們應該注意到的是，Fura的表演不僅僅是一種對外在形式的極其強烈的追求，它從來都沒有放棄具體且真誠的表達。這是一種藝術家對生活、對社會、對人類應有的責任感和良心。順便瞎扯幾句，在觀看了《帝國》的當晚，我第一次看到了“民間知識分子”摩洛的文章——熱淚盈眶。久違的良心，久違的鮮明立場，久違的深情、智慧、真誠。我感到靈魂被他溫暖著，被什麼光芒照耀著。他為中國文學的、中國知識分子的種種，悲痛、憤怒、試圖找到出路。我為中國文學還有這樣有良心的鬥士而感到驕傲，他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至少，他還可以一刻不停地問著：“怎麼辦？”而中國的戲劇界呢，還有這樣富有社會責任感的工作者麼？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戲劇在中國衰亡，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當然，有的是人打著興旺戲劇的幌子，排複製生活之無聊、下流的爛戲，也有的是人同樣打著這個幌子，用半吊子的形式主義來成就自己的“大師”頭銜。我們需要悲天憫人的情懷！我們需要睿智真誠的觀點！戲劇技巧重要嗎？重要，非常重要！但中國戲劇界現在最缺乏的是對人民深情、智慧、真誠的關懷。戲劇，現在已經淪為了沽名釣譽的手段、淪為了庸俗下流的段子集錦、淪為了無聊乏味的學術研究。
而真正屬於人民的戲劇家，什麼時候才能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