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胡一川(左)與徐悲鴻。
胡一川油畫《汕頭風光》
“胡一川油畫上‘英雄主義’的人文情懷、藝術情懷,如今已被湮沒在‘安樂主義’的嶺南美術風格之下。”藝術評論家譚天在參加胡一川誕辰100週年紀念展後拋出了這樣尖銳的觀點。
本月19日,“胡一川誕辰100週年紀念活動”在廣州美術學院啟動,許多全國知名的評論家慕名而來。82件封存于廣州美院倉庫的胡一川作品拂去塵埃展現於人們眼前,其中包含了他創作于上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的油畫作品。一幅幅深沉凝重的畫作,在美院美術館的展廳裏首次聚集在一起,仿佛召喚一個未曾衰竭的靈魂。這個被記憶為“廣州美院第一任院長”、“新興木刻運動史上重要的開拓者”甚至是“革命藝術家”的逝者,為何晚年的油畫探索在廣東未被充分認識和發掘?
“從我的角度上看,也許胡一川的藝術在下一個時代會被重新發現,或者我們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完全讀懂胡一川。”廣州美院教師吳楊波説。南方日報記者通過多方採訪,帶你了解這樣一個“還未被完全讀懂”的藝術家。
影響被列入美國教科書的藝術家
美國俄亥俄州瑪斯金格姆學院美術系主任孫焱此次特地趕來廣州參加胡一川的研討會。他告訴大家,2001年他在美國看到一本藝術課本《與藝術共存》,胡一川和他的代表作《到前線去》在書中被專門介紹,成為中國唯一入選這部美國教科書的畫家。“這本書是美國的文理學院學生必修和選修的藝術課程,胡一川代表著中國畫家。”
早在2002年,美國俄亥俄州就舉辦過一次胡一川畫展。俄亥俄州立大學東亞藝術研究中心主任朱麗婭·安德斯教授在專題講座裏説:“胡一川是人們認識中國當代美術的一個窗口。”
面對西方的認可,胡一川在中國、在廣東,並沒有同年代的董希文(創作過《開國大典》)等油畫家那麼著名。早在上世紀30年代初,胡一川投身魯迅倡導的新興木刻運動中,創作過《饑民》、《流離》等木刻作品,之後又投奔延安“魯藝”,這讓很多人對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革命藝術家”的層面上,而忽略了他還是一個大油畫家的事實。
從上世紀50年代到90年代初,胡一川一直在堅持油畫探索。從他早期一舉成名的革命歷史題材油畫《開鐐》,到晚年大量描繪中國南方風景的油畫,形成了沒有間斷的體系,只是這些成就直到近年來才開始引起關注。“現在回頭來看,就像法國當時不認識梵谷一樣,胡一川獨特的繪畫風格現在才開始被重新認識。”胡一川研究室主任楊堯説,在百年來油畫中國化的命題中,胡一川的油畫有獨特的中國味道。
際遇文革時在廣州美院掃過廁所
胡一川1958年隨中南美專遷到廣州並一手組建廣州美術學院,這成為他一生中的拐點。他在美術界輩分和資歷都很老。解放初他跟隨部隊接管北平藝專(中央美術學院前身),任該校首任黨組書記。據了解,中國的8所高等美術學院有6所在創建年代與胡一川的直接領導和組織有關。
來廣州之後,胡一川任廣州美術學院第一任院長兼黨委書記。而為大多數人所陌生的是,他在廣州創作了大量油畫。
1958年到廣州之後不久,胡一川的人生也開始遭遇一次次風波。1964年“四清運動”,胡一川“靠邊站”,被下放到農村去,直到1974年才回到廣州美術學院從事後勤工作,而之前他還曾一度是美院大樓的“保潔員”,掃過廁所、掃過大街,但他卻從未因此灰心和頹唐。
胡一川的弟子、廣州美術學院原院長郭紹綱回憶説,胡一川1974年恢復工作後,提出要走出去畫畫,後來他自己去了汕頭,創作了《汕頭風光》。郭紹綱認為,這幅畫堪稱他一生的精品。“用簡潔的手法表現了非常豐厚的內涵和精神寄託,達到了極致。”
1982年,胡一川的夫人去世,這件事對他影響很大。當時他已恢復廣州美院院長一職,但他主動要求退居二線當顧問,不再擔任院長,他在日記裏寫道:“我要用我的實際行動紀念我的夫人。”在這之後,胡一川在學生陪同下赴江西、浙江、福建、江蘇、廣西、貴州、新疆、甘肅多個省區實地寫生,艱苦作畫,創作出80多幅油畫作品。到1993年,胡一川還去了延安寫生,“83歲還能夠外出寫生,説明他對生活充滿了熱情,這是非常難得的。”郭紹綱説。
胡一川的大女兒胡珊妮回憶説,“父親當時享受副省長級待遇,但是他從不鋪張,出去寫生從來不找當地領導,只住5元錢以下的小旅館,吃大排檔,自己背著畫箱。他不想給學校增加負擔,他曾這樣説,自己少花點錢,別的老師就可以多點機會出去寫生。”
“晚年他感到自己不是一個廣東人,在廣東的名氣不是很大。”胡珊妮説,父親比較清高,從來不賣畫、不送畫,不和官方有來往。2000年他去世時,包括兒女給的醫藥費,他的存款僅有2000元,子女把這2000元全部用來交了黨費,並把他的骨灰灑到大海。從此他在廣東似乎被人遺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