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是個什麼樣子?在不同人心目中往往會呈現出各不相同的形象。有人認為,書法家是飲者,豪飲之後,能借助酒興,揮起如椽大筆,“滿紙縱橫千萬字”。這樣的印像是根據唐代顛張醉素、李白等人推斷出來的。有人認為,書法家會留著一頭長髮,蓄著滿臉美髯大須,與眾不同,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習性。因為人們從電視劇中看到過一些這樣的書法家。有人認為,書法家一筆在手,無所不能,甚至雙手執筆、左右開弓。這樣的印象,是從當今電視或報刊的新聞中得來的。有人認為,書法家是不拘小節、不修邊幅之人,是窮酸文人的一種。因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常常能夠遇上這樣的會寫字的人。
我認識很多書法家。他們或是師長,或是朋友。在往來交道中,我發現書法家千差萬別,各不相同,從事業成功人士到無名小卒都有。歷史上,從皇帝到貧民,從聖賢到乞丐,都曾經出現過書法家。也就是説,在各個階層上都有書法家的影子。他們之中,有的的確字寫得很好,也有的只是鬧鬧花架子。
書法家不是一個社會職業。那些分佈在各種社會層面的會寫字的人,因為幸遇機緣,書法得以傳播,書名得到承認,他們或公務員或教師之類社會角色就被忽略掉了,而被人稱作書法家。這些人也以自己是書法家而驕傲,於是書法家成了某些特定場面上的身份代表。
書法家有著他們自己的組織,全國自上而下,各級都設有書法家協會。這組織是半官方的,因為有人駐會辦公,並拿著俸祿。組織的任職者本應為書法家服務,把散落在各個地域、不同行業的書法家聯繫起來,為大夥做做“跑堂聽叫”之類的事。但這年頭,書法能值幾個錢了,情況也就變了。組織者變成了上司,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徵。書法家成了他們棋盤中的一個個棋子。他們想拱卒就拱卒,想出車就出車。書法家得聽從支配,個人服從組織嘛。
值得欣慰的是,在毛筆退出歷史舞臺的今天,人們不但沒有忘記書法家這個稱謂,而且還有不少人對書法家心存敬意。在他們的心中,書法家同畫家、作家一樣,都是有文化、有才華、具水準之人,非同一般。這樣的尊崇能使書法家從心底感到高興,精神也會為之一振。
書法家也有他的酸楚。現在許多行業都有公眾人物,他們的名字婦孺皆知。相比之下,書法世界卻顯得有些冷清與可憐,書法活動似乎屬於書法圈子內部的事,圈子之外的人並不知曉。因此,沒有幾個書法家的名字能被世人真正記住。令人不解的是,書法家們還時常為一時蠅頭小利而烏煙瘴氣地爭吵,或因在組織中謀頂烏紗帽的問題,或因在展覽中亮個相的問題,他們使盡招數,拉出一副不吵贏不罷休的架勢。在我看來,書法家首要的事是把字寫好。如果字寫不好,無論烏紗帽多大,帽子之下也不免空虛,讓人失望。
對書法家來説有兩件事情很棘手,一是他們寫的字別人不認識。時代在突飛猛進,書法家仍然採用繁體字、右起豎寫的老掉牙的方式寫字,更不用説草書了,書法家的字真的讓人有些頭疼。怎麼辦?似乎一時難尋良策。二是被人討要作品。那些熱愛他們作品的人,時常在酒桌上、閒聊場合甚至馬路上冷不丁冒出一句:“什麼時候給我寫一幅字?”而書法家又羞于言錢,都是熟人,要錢吧,于情面上過不去,不要錢吧,似乎又對不起自己的所謂作品,弄得左右為難。這時,書法家只得嗯嗯啊啊地點頭,而對他人所求之字,卻遲遲不肯動手。
書法家的稱謂真的不錯,難怪現在只要會拿毛筆寫出幾個字的人,都紛紛往這上面靠。不過,任何事情總會有另外的一面,有的人就不怎麼看重書法家這頭銜。不信你看,高二適就要林散之在自己的墓碑上寫下這樣的字:詩人高二適。記得前些年,人們煞有介事地將毛澤東評為“20世紀十大書法家”之一。而他老人家在世時,別人稱他為書法家,他説要將“法”字改為“癖”字,稱作“書癖家”。有意思!當然,這既是自謙,也是戲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