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北京3月25日電(記者吳陳)離開家鄉雲南麗江大研古鎮近40年,61歲的王榮昌説起普通話來還是帶著濃濃的鄉音。英語也僅限于簡單的日常交流,儘管在美國待了12年。
但他仍説一口流利的納西語。很多外國人對他的納西名字——納若——更加熟悉。
納西東巴文字被公認為世界唯一“活著”的象形文字,和許多傳統文化、技藝一樣,面臨著保存和發展的困境。納若認為,通過繪畫,他找到了一條保護納西文字以及文化的有效途徑。
去年從中央民族大學退休後,納若的主要工作是以他30年前下鄉采風期間所畫的200多幅人物速寫為藍本,繪製成油畫作品。
速寫中的人物以納西族為主:靦腆的少女坐在雞窩旁,老婦人在紡線,荷鋤歸來的年輕男子等等。畫中人都身著民族服裝,表情安詳。納若説:“這些都是當時民族地區生活的最真實寫照。是我和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兩個月畫下的。”
如今,畫中的很多場景已不復存在,很多年輕人不再穿著民族服裝,不會説民族語言。説到這些,納若充滿了惋惜。他不急於出售這些作品,“我的目的不是拿它們換錢,而是要將文化保存下來。”
“現代社會正處在一個物質混亂的時期,很多人失去了內心最基本的道德和行為準則。但是,每個人都需要民族文化的支撐,”納若説,“當人們感受到內心的空虛和對真正藝術的渴求,我會將我的作品展示給世界。”
因為這份堅守,他堅持過清苦的生活,主要經濟來源是學校發的退休工資,“藝術家要苦一點,否則就失去了創作的動力。”
實際上納若很早就開始了對本民族文化的研究保護工作。
高中畢業後,他被分配到地方宣傳部門工作。他負責繪製毛澤東像,並帶領團隊製作了如今還屹立在麗江紅太陽廣場、高12.26米的毛澤東塑像,所展現出的藝術才華讓他在1972年被推薦到中央民族大學學習中國畫。1975年畢業後留校任教。
1986年,他得到去常春藤名校之一的美國達特茅斯學院做訪問學者的機會。3年後搬去華盛頓。當地一位律師朋友免費為他提供一間公寓,既當住所,也是工作室。
他早期作品的題材以少數民族習俗、自然風景、奔騰的河流為主。到華盛頓後,第一次拿了14幅作品到畫廊,一下子賣出6幅。這些充滿民族風情的繪畫作品在國外受到歡迎,讓納若受到了鼓舞。
等到他在美國國會圖書館看到期待已久的由探險家約瑟夫·洛克從麗江收集來的3000余冊納西東巴經書,更是振奮。他花好幾年時間如饑似渴地臨摹、勾勒、複印這些經書,收集了大量的圖形資料。
他一邊以賣畫為生,一邊埋頭研究。受到納西圖形文字的啟迪後,他開始以文字本身作為創作元素,用油畫的畫法,加上中國畫的技巧創造出一條獨特的藝術之路。根據納西文字中典型語句繪製的油畫作品《一隻紅嘴鳥在水池邊》,標題就是畫的內容,但又加入了中國水墨畫法的山峰,讓背景更加宏大。這些作品在世界各地展出,受到廣泛讚賞。
2000年,受母校邀請,他回國任教,繼續進行納西古文的研究。
納若去年出版了《納漢古文圖譜解》一書,書中收錄了800多納西文的詞語,100多個句子,介紹了書寫和繪畫納西文字的技巧,並展示了他多年來納西文繪畫的精品之作。
他自費出書,也不出售。“我送給對納西文化感興趣的朋友,我覺得這對傳播納西文化更有幫助。”
雖然納若對過度商業化頗不以為然,但有一次,錢確實成為他實現自己民族文化保護夢想的最大障礙。
2000年,他花5萬元在麗江買了幾畝地想要辦一個文化基地。本意是邀請國內外知名藝術家入住,和當地藝術家交流。“他們可以從民族生活中獲得創作靈感以及對納西文化的理解,而當地藝術家和有藝術追求的孩子們也可以向他們學習。”
但因為缺乏運作經驗和後續資金,這個項目最終流産。三個月後,納若把地賣給別人開了茶社。
不過,納若保護民族文化的決心從來沒有動搖,他也堅信這是一條充滿希望的路。
他回憶起在美國時經常有大學邀請他去講座,講納西文化和他的藝術創作。因為他英語不好,主辦方都會給他安排翻譯。
“我不會説英語,他們為什麼還邀請我呢?”納若問道。
“因為我有他們沒有的東西。”這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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