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人:堯小鋒
翻譯:鄒濤(旅日學者、書法家)
採訪地點:日本東京
文字整理:久江
高木聖雨:日本著名書道家,日展會員,在日本書道界享有崇高聲譽,多次來中國交流書法。擔任讀賣書法常任理事、事務長,西泠印社名譽社員等多種職務。其父為日本著名書道家高木聖鶴先生,2006年11月,榮獲日本“文化功勞獎”,同時高木聖雨先生榮獲“日展會員獎”。
記者:您如何看待中國的當代書法
高木聖雨:老前輩認為要學古典,字裏要能看出古典的東西才行,但是中國書法目前在傳統繼承上不夠,所以我對現在的中國書法沒有太大的關心。所謂的前衛書法,中國和南韓參與這方面的人比較多,在日本大概三四十年前也搞過這樣的前衛書法運動,那時候已經失敗過了,所以我們又回歸古典。日本從大的方向來説有兩個部分,一個是讀賣新聞,一個是每日新聞,這是兩個新聞機構的書法會。每日新聞的書法會是走進步現代路線的;讀賣派是尊重古典,如果感覺不到你的傳統性是會被開除掉的。日本也有這種情況,比如説你根本不會寫書法,卻總是在電視上做表演,我們對這種行為也是非常排斥的。這些人雖然被我們所反對,但是對整個書法的發展卻很有意義,因為他們對書法的普及和宣傳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記者:中國有些書法家認為,以王羲之為代表的帖學是傳統,碑版墓誌也是傳統,因此從後者獲取營養的中國流行書風一樣是繼承傳統的,您怎麼看待這種説法?
高木聖雨:當然,傳統不局限于王羲之,也不局限於時間,以前發現的或不斷出土的東西如碑版墓誌、漢簡、帛書等,我們也認為是傳統的,都是可以吸收的。比如説學習吳昌碩書法的人,知道吳昌碩也學過王羲之,這些都是古典的東西,那麼我們也會學王羲之,學完之後還會再來看吳昌碩。不管學什麼,只要是傳統的、古典的,哪怕是新出土的,都是可以學的。現在有些人是不學古典,完全放棄古典的,這個我們接受不了。日本有這樣的説法,完全表現主義是不對的。
左為本報記者,中為高木聖雨,右為鄒濤(旅日學者、書法家)
記者:展覽是中日書壇推出書法新人的重要平臺,您覺得中日兩國在展覽上有什麼不同?
高木聖雨:這涉及到根本性的區別,在日本,你的書法地位是由你的藝術水準來建立的,就是有了你的書法藝術才有了你的書法地位。中國不一樣,中國是有了什麼樣的地位才有了什麼樣的書法。我們以前辦了一個中日各一百人的展覽,那時候日本的一百人全是專業的書法家,中國除了書法家協會的一些領導還有人民日報的、經濟日報的、文化界的、政界的、財經界的一些人,我們看了以後也很理解,最後這個展覽辦的也成功了,但是是在中國辦的。從中可以看出,日本在這方面的展覽是很專業的,而中國是不純粹的。比如學者或者高僧的書法,雖然寫得不一定好,但是別有意味,因為他通過自己的學養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這些人的書法你會覺得比較特殊,不一定是專業的書法,但是他是學者的書法。日本人經常也問,是寫得漂亮的書法更好還是很有味道的書法更好。
日本如果舉辦大型展覽會,拿作品的時候是寫一張,但是要寫一百張、五百張甚至一千張,從中選一張,這樣的話一定是寫得最好的,但是是不是有味道的,那就很難説了。
高木聖雨 書法作品 釋文:敏達
記者:在中國書法家完全靠書法來生存還是很少的,日本是這種情況嗎?
高木聖雨:日本有很多書法家還是靠書法生存的,但跟中國不太一樣,中國是通過賣作品來賺錢,日本除了那些頂級的書法家之外,很少通過賣作品來賺錢,日本的書法家基本上是靠培養學生來賺錢。有些書法家一年不一定能賣出十件作品,但是生活也有保障,因為通過教學生,收取學費來生活。以前劉炳森先生在世的時候,也在日本駐中國的大使館教書法,一個學生一個月一萬日元,那樣的做法完全是日本的做法。最近聽説中國靠收學生教學來生活的書法家也很多。
記者:許多學生都是學老師書法,而正確的應該臨摹古人的碑帖。您如何評價你們這種學習方法?
高木聖雨:日本這種情況大概分兩撥,一撥是老師寫一個字讓學生臨,還有一撥是學古典。老師寫一個字讓學生臨的這類人,就是你看完老師的展覽,學生的展覽就不用看了,因為都是學老師的。用學習古典的方法教學生就不一樣了,但是老師寫一個字讓學生臨的這種情況賺的錢更多,寫一個字大概可以拿兩萬日元。這也可以看出日本展覽制度的問題,展覽制度的弊病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也還有一些老師開始是讓學生學他的,學到一定程度他會告訴你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學了,你已經入門了,要去學習古典的,這種情況很多。話説回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就算你學老師,也不一定完全就是按老師的學,因為最
後你學來學去還是寫你自己的,這很難説好壞。有些人不寫老師的範本就寫不了字;還有一些人自然而然就寫自己的字了,因人而異。日本有一種情況是,老師寫一個範本讓學生去臨,有些學生感覺自己寫得很好了,就不要老師的範本了。
記者:在日本,如果不跟到一個老師,自己學習是否就意味著不能成功呢?
高木聖雨:日本是很講究跟老師學習的。如果你選了一個一流的老師,你跟了他,你成功機會就很大。在日本,如果單靠自己是不可能成功的,一定是需要師承關係的,沒有師承關係是進不到這個圈子裏的。
記者:如果用一句話來評價中國書壇,您會怎樣評價?
高木聖雨:中國當代書法大的方向有些問題。從這方面來講,日本可能更保守。
記者:您最喜歡中國哪些書法家?您是如何繼承古典的?
高木聖雨:我喜歡米芾,我在大學裏教書的時候開始就教米芾。米芾是中國書法的肚臍眼。上可以溯源到王羲之,下能延續到董其昌、王鐸等等許多人。我的老師和朋友不喜歡顏真卿,我們不喜歡顏真卿是不喜歡他的楷書,他的行草書是一定要學的。
我臨摹米芾,最開始肯定要忠實的臨摹,之後再意臨。他剛上大學時老師教我們的時候,要求我們對照摹本絲毫不差地寫在米字格裏,然後再用尺子來量,臨的一筆跟摹本的一筆大概有幾公分,一量對照差一點,就要拿回去重寫,現在想起來是非常有意義的體會。學了一年,方法學到了,打下了很好的基礎。現在這樣臨摹的人是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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