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在你眼中,公共知識分子應該是怎樣的形象?
陳丹青:我很珍惜、很尊重目前被認為是公共知識分子的那些人,比如秦暉。當然這包括一部分網民。(現在)還沒有一個自由的空間,(讓)這些人能夠相對獨立地發言。能夠有聲音發出來,這是多麼珍貴!況且我不太在乎他有多少知識,我還是在乎言論空間。
大學教育
“我認為大學四年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你必須走出校門。”
記者:這些年來,你一直為藝術教育發出聲音,你如何看待全國的藝術教育?
陳丹青:像美院是藝術學院,它是自由散漫的,這個稍微好一點,但是它有一個進口和一個出口卡死大家,那就是考試。我説的不是英語考試,主要是政治考試。
記者:怎樣的教育算是好的?
陳丹青:第一不要太相信學校。學校只是讓你度過青春期的時間。第二個真正教你的未必是學校,更不是教學大綱,而是周圍的好學生,但更重要的一是來自校外的資訊,在網路上,在圖書館,在書店,在美術館,在畫廊,資訊遠遠多於教學大綱能夠給你的,所以聰明的孩子自然就會受到影響。
我認為大學四年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只是你對爹媽有一個交代,我上過大學了。問題是現在還要交好多錢。但是你根本不要指望你在教室裏變成一個藝術家,你必須走出校門。
記者:有人説我們現在處於信仰缺失的時代,你怎麼看待?
陳丹青:我們現在的情況是比信仰缺失更糟糕,西方也有信仰缺失,為什麼呢?雖然西方有一部分傳統價值觀從來沒有缺失過,就是基督教、天主教,包括伊斯蘭教,像日本的佛教都在。但由於文明的進程,讓大部分人從宗教禁錮裏面走出來,尤其是科學家和科學主義,經過一兩百年的啟蒙運動,後果是西方同樣也信仰真空。民主自由存在負面效果,比如離婚率、犯罪,還有未婚懷孕種種的問題。西方的問題跟中國完全是兩樣的,(他們是)在獲得自由以後,發現生活的重心和價值觀不再像傳統社會那麼凝固。
給年輕人的話
“飯碗第一,儘量不要受這個社會壞的影響。”
記者:你曾説過80後、90後成長後,整個社會還是會有希望的?
陳丹青:有希望。我為什麼這麼肯定韓寒?韓寒象徵一個最簡單的東西,就是你別來騙我,別來哄我,沒有用的。他的每一篇文章背後都姿態在那裏,就是你別來這套,我這裡全都沒有用。
我對年輕人只有兩個要求,一個要求是飯碗第一,一定要自立,不要不現實。年輕人大學畢業以後,你其實面臨很現實的一個處境,你的飯碗最重要了,不要把飯碗砸了;第二個要求就是在這個前提下,儘量不要受這個社會壞的影響。因為人在年輕的時候,多少總是正直的,總是有衝動、有理想、向善的。三十歲以後,要麼是平庸,要麼就轉向惡,就開始變成一個社會的幫兇,進入這個機器。
記者:80後、90後屬於最交接的狀態?
陳丹青:最交接,因為等他們成長的時候,已經進入這麼一個雙重機制。我的前半生是100%的集權,後半生我忽然跑到美國去了,100%的自由,所以資本主義的好處和壞處,我都嘗試過了。壞處就是競爭,有生存壓力。好處就是講理,有保障。
我母親現全靠美國的福利制度生活。她每個月最低有700多美金的收入,所有的醫療都免費,比中國的一個白領收入還要高。你能想像嗎?她沒有為美國增加過一分錢的財富,可是她享受美國福利制度。她在美國住了20年了,我試圖讓她回國,我在上海給她買了房子,她待了三個月就堅持要回美國。因為她到處被人推,在馬路上、到醫院裏、進電梯、上車、走路都被人推,她説她在美國生活20年,只被人推了兩次,回頭一看都是中國人在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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