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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工人抱著一個水杯在成品大白粉堆上發呆
智障工人正在運送原石
新疆托克遜縣庫米什鎮老國道247公里處有一家名為佳爾思的綠色建材化工廠(以下簡稱佳爾思廠),十余名工人(其中8人為智障人)三四年來在這裡遭遇了非人待遇。周邊鄰居在經過多年沉默後,再也無法忍受良心折磨,向記者講述了他們看到的殘忍場景:工人們逃跑就遭毒打、幹活如牛如馬、吃飯與狗同鍋、工錢一分都領不到……
12月10日,在報料人指引下,記者驅車趕到庫米什鎮一探究竟。
動作遲緩而呆滯
12月10日中午12點多,在與托克遜佳爾思廠一墻之隔的一個院落裏,幾個鄰居聽説記者來了,聚集在這裡聲討佳爾思廠。一家石英廠的老闆老王介紹,這裡的工廠一般10月份就會停工,第二年的3月才會復工,工人每人每天工資最少150元,而佳爾思廠則完全不同:“一年365天佳爾思廠從來沒見停過工,而且這些工人一分工錢都領不到自己的手上。”
距佳爾思廠的粉碎機器十米開外,堆放了大半圈約3米高的做大白粉原料的石材,爬上原料堆,工人們工作的場景清晰可見。一位身著紅色破夾襖的工人,將榔頭高高舉過頭頂,喊著“嘿!嘿!”的號子,砸向三四十釐米見方的原料石;裝車工呆在一邊,看石頭被砸成小塊後略略停頓便直挺挺地彎下腰,一塊塊撿起緩緩地轉身,扔進手推車。兩人配合裝滿一車手推車原料石,花了近半個小時。不遠處,有工人步履蹣跚地推著手推車,將原料石運到機器旁,等待機器修好後進一步加工。旁邊一位裝車的工人鏟一鐵锨石頭,頓一下,看看手套;再鏟一鐵锨,又停頓一下,提了提係著尼龍繩的褲子,又開始工作。雖然頭上、衣服上落滿粉塵,但除了一名工人在鼻子上“挂”著片爛布外,沒有一個人戴口罩做防護。
工作區域內,除了喊號聲,沒有人説話;工人們的動作遲緩、呆滯。
從中午1點一直到下午5點,儘管午飯的時間早已過了,但沒有人喊工人們吃飯。
來自“乞丐收養所”
記者靠近拍照時,被一名工人發現,他含混不清地大叫一聲:“老闆,有人照相。”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採訪,記者快步回到旁邊的院落。晚上11時,記者摸黑再次來到佳爾思廠。白天停歇的機器開始運轉。除了穿紅衣的男子,還有4名工人在重復著白天的工作。當晚,機器聲轟鳴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記者來到佳爾思廠外觀察時,被老闆娘發現。記者亮明身份,稱因為有人舉報這裡環境污染嚴重,所以拍照取證。聽記者這樣一説,慌忙趕來的工廠老闆李興林放下心來。當記者質疑工人防護措施不足的問題時,他主動表明自己手續齊全,與四川省渠縣乞丐收養所,也稱四川省渠縣殘疾人自強隊,簽訂過用工協議。
李興林説,四川省渠縣乞丐收養所的負責人是曾令全,“他組建了乞丐收養所,並向全國輸送工人,讓那些無法自理或是沒有生活保障的人能夠自力更生,打工賺錢。我這現在有11個工人,有3個正常,其他多少智商都有點問題,只是沒有殘疾證。”
隨後他出示了一份簽訂於2008年9月9日的《勞務協議》,協議甲乙雙方為李興林和曾令全,規定由甲方負責乙方第二批5名隊員的食宿和車費,並一次性支付乙方9000元,甲方支付每人每月工資300元並以銀行匯款的方式支付給乙方。如果甲方丟失乙方隊員,每丟失一名賠償1000元。
“我前前後後已經接過來了30名工人,有些當時看著有勞動能力,來了什麼活都幹不了,就又送回去了。”李興林拿出自己與曾令全的合影説:“曾令全很有名,網上有很多他的介紹。”李興林找出上個月才支付過的銀行憑條説:“我們每個月都給他支付工資的。”憑條上顯示交易時間為2010年11月12日,轉賬金額2520元,由一位名叫蔡濤的人代轉入曾令全賬戶。
這就是這些智障工人住的宿舍
“吃肉的感覺真好。”
與狗同食一鍋面
問到工人們的生活狀況,李興林帶著記者參觀了淋浴室,並一再強調工人們不愛洗澡。廚房裏,李興林指著案板上的豬肉説:“我們頓頓都有肉和菜,工人兩天就要吃掉兩袋掛麵。”廚房一角堆放著24棵大白菜,桌子上放著兩尿素袋掛麵。“他們吃的很好的,有些人來的時候都提不動重的東西,現在都可以幹活了。”問及為何工人們不戴口罩,李興林説工廠都有配備,只是工人們都不願戴。
李興林帶著記者推開工人們住的房門:不到10平米的空間,冰冷而簡易。5個房間,每間擺放著兩三張床。或用木頭拼搭,或是簡易的鋼絲床。“高檔點”的床上,淩亂蜷縮著的骯髒被子,薄的輕輕一提就能拎起來;有些床上的褥子就是一層薄薄的床單,有的就只是鋪了層硬紙殼。
記者推開另一間宿舍,上夜班的工人劉雙輝正躺在床上,他把所有的衣服穿在身上避寒,破損的毛衣下還穿著4件單衣,被子上壓著一件軍大衣。被問到是否領過工錢,已經幹了4年活的劉雙輝低下頭搓著手:“還沒跟老闆説呢。”
趁著李興林與攝影記者相談正歡,記者來到在工地上。鼻子上挂著片爛布的王力,40歲,是工人中與記者溝通最順暢的。兩年間他跑過兩回,也被毒打過兩回。“第一次都快到托克遜了,被他們開車抓回來了,想跑掉是不可能的。”
“兩年間洗過澡嗎?”
“從來沒有。”
“想回家嗎?”
“想!”王力一直無神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
“你是哪的?”
“黑龍江望奎縣。”
斷斷續續的一問一答,總是被緊跟著的小老闆打斷。
中午2時,工人們被老闆急急地喚回來。大家似乎並沒有習慣這個開飯點,有點不知所措。老闆娘喊了幾遍“吃飯!吃飯!”工人才摸進自己的房間,從床底下的破箱子上、從床邊破被褥裏掏出飯盆。有人端著白花花的麵條高興地跑出屋子,蹲在墻角呼嚕呼嚕直往嘴裏倒。“今天的要好點,今天的面裏有油!”盛麵條的大鋁鍋放在地上,老闆娘一勺一勺舀給工人。兩條狗進進出出,時不時把頭抻進鍋裏,舔著麵條。老闆娘舉著大勺,衝狗叫了一聲,見狗並不離開,也就不再管了。身份可疑“包工頭”
離開佳爾思廠,記者向庫米什鎮派出所反映情況,派出所副所長付昌民告訴記者,派出所也聽説過佳爾思廠,並去廠裏查看過,但廠老闆稱與四川省民政部門簽署過用工合同,就沒再過問。“如果他們簽的協議有問題,派出所會去調查落實。”付昌民説。
四川省渠縣乞丐收養所(四川省渠縣殘疾人自強隊)到底和四川省民政局有什麼關係?記者多次致電四川省民政局,由於是週末始終無人接聽。記者上網搜索發現,據《民主與法制時報》2007年報道,2006年湖南耒陽市因一名無名乞丐的死亡而牽出過四川省渠縣乞丐收養所,經警方調查了解,這個收養所是靠收集並控制眾多殘疾人做工牟利,該乞丐是做工時被毒打致死的。渠縣民政局相關負責人當時在接受記者的採訪中表示,該縣沒有任何民間的乞丐和殘疾人救助組織來登記註冊過,且他們並不認識曾令全這個人。而警方稱,耒陽市無名乞丐案發後,曾令全即已潛逃。
返回途中記者聯繫了黑龍江省望奎縣公安局,試圖找到王力的家人。但查詢後告訴記者,與王力同名的人有上百位,如果沒有其他更多的資訊很難查到準確資訊,如果能夠得到更多的資訊,對方會協助找尋王力家人。(文:天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