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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雙林:改革公共財政 兼顧效率與公平

來源: 北京大學國家開發研究院 | 作者: 林雙林 | 時間: 2016-07-21 | 責編: 王琳_觀點

20多年來,財政在促進我國基礎設施建設和經濟快速增長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新時期又出現貧富差別拉大、環境污染加劇等問題,它們都需要通過改革財政體系來解決。財政改革,一方面要促進經濟效率提高,促進經濟持續發展;另一方面,要讓全體人民享受經濟發展帶來的成果,要實現社會公平。

我國稅制的特徵

一是消費型稅收構成我國稅收的主體。增值稅是我國最大稅種,2014年,增值稅佔總稅收收入的25.9%,營業稅佔14.9%,國內消費稅(特殊商品)佔7.5%,凈進口消費稅和增值稅減去出口增值稅退稅佔2.6%。所有這些稅收加總,佔稅收總收入的50.9%。生産者和經銷商把這些稅收轉嫁到商品和勞務的價格上,高收入者混入低收入者,承受一樣的價格和稅收。所以,相對於收入,低收入者稅率就高於高收入者。

二是累進的個人所得稅在稅收中比重很小,不少直接稅種缺位。2014年,我國個人所得稅僅佔總稅收收入的6.2%,企業所得稅佔總稅收收入的20.7%。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統計,2011年,美國個人所得稅佔總稅收收入的份額為48.1%,德國為37.4%,英國為34.6%,法國為29.3%,匈牙利為20.8%,俄羅斯為14.8%。我國沒有個人財産稅、資本利得稅、遺産稅、贈與稅等直接稅,財産稅存在於所有發達國家和許多發展中國家。美國財産稅收入佔總稅收收入和佔GDP的份額,分別為16.1%和3.1%,法國分別為17.2%和4.6%,英國分別為14.2%和4.2%。

許多研究表明,與個人所得稅相比,消費型稅收能刺激儲蓄和經濟增長,即所得等於消費加儲蓄,所得稅等同於向消費和儲蓄二者徵稅,消費稅使得儲蓄免於徵稅,結果將提高儲蓄。幾十年來,我國的儲蓄率和投資率在不斷增高。根據《中國統計年鑒》,投資佔我國GDP的份額,在1980年為34.8%,1990年為34.0%,2000年為33.9%,2005年為40.5%,2010年為47.2%,2014年為45.9%。

在刺激儲蓄的同時,消費稅主導的稅收體系不鼓勵消費。我國的總消費(家庭和政府)支出規模呈現下降趨勢,消費總支出佔GDP的份額在1980年為65.5%,1990年為63.3%,2000年為63.7%,2005年為54.1%,2010年為49.1%,2014年為51.4%。

我國的稅收體系是經濟效率導向的,不利於收入再分配。某種意義上,我國現行稅制正是許多美國主流經濟學家建議該國進行稅改的方向,我們在提倡增加直接稅(如個人所得稅、財産稅)的比重,而他們在呼籲減少直接稅的比重,增加間接稅(如消費性稅收)。當然,我們的國情與西方不同,美國的儲蓄率很低,中國儲蓄率很高;美國所得稅佔比高,中國消費型稅收佔比高。

我國財政支出體系的特徵

一是財政支出偏向經濟建設。改革開放初期我們就意識到,過去在經濟建設上支出太多,在人民生活方面欠了賬。這些年來,經濟建設開支的比例在降低,但相比其他國家仍然很高。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統計,2011年,中國政府在經濟事務上的支出規模為32.1%,法國為6.3%,德國為7.8%,美國為9.6%,日本為7.2%,新加坡為15.4%,波蘭為13.4%,捷克為16.9%。

政府經濟建設上的大量支出,促使許多大型的基礎設施建成,比如,近20年間,我國建成大量高速公路、高速鐵路、地鐵、橋梁、機場和港口;最令人驚嘆的,莫過於高速公路的快速發展——1990~2011年,我國高速公路里程的年均增長率為24.5%。基礎設施建設無疑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強勁動力。

二是公共消費品提供不足,教育和醫療衛生投資不夠。多年來,我們的政府在醫療衛生、社區設施、娛樂、文化等方面的支出較少。據世界銀行統計,2014年,醫療健康方面政府支出(其中包括政府主導的醫療保險)佔政府總支出的比例,德國為19.6%,新加坡為14.1%,美國為21.3%,日本為20.3%,智利15.9%,捷克為14.9%,泰國23.2%,印度5%,中國為10.4%。近年來,我國政府的教育支出增長很快,2012年佔總支出的16.9%,佔GDP的4.1%,但仍然低於5%的世界平均水準。

三是公共資源分配有失公平。公共資源在地區間分配不均,在城市和鄉村之間分佈不均,在不同人群之間也分佈不均。在城市化進程中,我們還沒有解決好人的城市化問題,大量農民工不能在城裏紮下根來,其子女不能正常享受城裏兒童一樣的義務教育,很多成了留守兒童,出現嚴重問題。

可見,我國的財政支出體系也是利於經濟增長的,而非利於再分配。經濟建設主導的財政支出體系,加上長期的擴張性財政政策,使我國投資增加、經濟快速增長。

我國財稅體系面臨的挑戰

一是發展經濟的任務仍很艱巨。我國經濟總量雖已列世界第二,但每人平均收入還不高,據世界銀行統計,2014年,我國每人平均GDP為7590美元,墨西哥為10325.6美元,俄羅斯為12735.9美元,美國為54629.5美元,新加坡為56284.3美元,挪威為97299.6美元——我國每人平均收入趕上發達國家還需很長時間,每人平均財富趕上富國需更長時間。我國的基礎設施建設還遠遠不能滿足城市化的需要,這方麵包括城市道路、停車設施、燃氣管道、供水排水系統、健康運動設施、公共綠地等。發展仍是解決我國所有問題的關鍵,經濟建設仍然是中心,我們的財政體系必須有利於經濟發展。

二是貧富差別大。這些年來,我國的基尼系數在增加。據世界銀行統計,2010年,中國基尼系數為42.1% ,芬蘭為27.7%,日本為32.1%(2008年),印度為33.9%(2009年),波蘭為33.2%,印度尼西亞為35.6%,美國為40.5%,俄羅斯為40.9%,墨西哥為47.16%,阿根廷為44.5%。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4年我國基尼系數為46.9%。基尼系數越高,收入越不平等,收入差別過大,會影響低收入人群的生存和發展,也會引發社會不穩定。收入再分配是財政的重要任務之一,發達國家的貧富差別問題都是依靠公共財政來解決的。

如何兼顧效率和公平

財政改革,一方面要促進經濟效率提高,促進經濟持續發展;另一方面,要讓全體人民享受經濟發展帶來的成果,要實現社會公平。在稅制方面,應該加強個人所得稅徵管,使其發揮調節收入分配的作用。我國個人所得稅最高邊際稅率為45%,比美國的39%和英國的40%還高,所以,我們提高個人所得稅在總稅收中的份額,必須在擴大稅基上下功夫。另外,要增加資源稅率,保護資源,提高資源利用效率;設立新的稅種,如財産稅和資本利得稅等。

稅制改革短期內很難改變我國稅制不累進的狀況,既然如此,降低貧富差別、扶助弱勢群體、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的目標,還須通過政府支出體系的改革來完成,它應該從以下幾方面入手:

一是提供更多公共産品。我們應該改善公共交通工具和設施、公共衛生設施、公眾體育運動設施,增加公園,多植樹造林,增加公共綠地,降低環境污染。低收入者更需要公共品,他們大多沒有私家車,往往買不起降低和消除污染的用品和設施,買不起環保食品,而政府支出向民生傾斜,實際上是在幫助低收入群體。

二是增加初等教育支出,實行十二年義務教育。教育生産人力資本,人力資本對個人收入的提高、國家經濟的增長都很關鍵。增加政府教育投資,既有利於經濟效率,也有利於扶貧。接受初等教育在許多國家都是強制的,不少國家實行十二年義務教育。在美國,從小學到高中畢業,學生不用交學費,不用花書本費,午餐都是政府補助,每天校車接送。受國家十二年免費教育的恩惠後,民眾對社會的不滿會顯著減少。

三是增加醫療保險支出,減輕貧困家庭負擔。提高農村合作醫療和城市居民醫療的保險水準,是解決“看病貴”的途徑之一。國家應該相應地加大對城鄉醫療保險的補貼,幫助低收入者加入醫療保險;另外,應該為無保險的絕對貧困者免費治病。

四是增加社會福利支出,讓發展成果惠及弱勢群體。比如,可以考慮以現金或購物券形式,增加對低收入者的直接補助。增加一點社會福利,並不會馬上使我國變成“福利國家”,這不會影響經濟發展,反而會提高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

總之,我國目前的以消費性稅收為主體的稅制有利於投資和經濟增長,但不利於收入再分配,即有利於提高經濟效率,不利於公平。我國的財政支出也注重經濟建設,對民生重視不夠。目前,依靠增加稅收的累進程度來調節收入分配,難度較大,因為個人所得稅的最高稅率已達45%。我們應該通過增加公共品的提供,增加政府在教育、醫療和社會福利等方面的支出,來讓更多的人享受改革發展的成果,實現社會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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