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脫歐最大的影響,是你們的名字應該改成全球化與中國智庫了。因為現在全球化的進程中中國的影響力越來越明顯了,剛才談到很多原來西方是全球化的發動機,現在紛紛倒退,中國往前推,所以以前是Globalization in China,現在是China in Globalization,中國與全球化的關係從經濟增長上,中國對全球經濟增長,金融危機以後有三層。
我在《世界是通的》這本書裏也對全球化做了解釋,原來那種世界是平的是單向度的全球化,是一種理想化的全球化,或者説是西方中心論的全球化,我講的世界是通的,是一種哲學含義東方智慧的深度的全球化,並沒有否定全球化,而是我們對全球化原來的理解太淺顯,現在我們要重新理解全球化不是那麼回事,不是簡單的否定全球化,而是否定之前那個全球化,或者是我們那種對全球化的理解和期待。
托爾斯泰説過一句話,幸福的家庭都是一個模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支援英國留歐的理由都是一樣的,而支援脫歐的理由各不相同。剛才談到了這個問題,確實我們不能簡單説英國脫歐就是非離性,就是一幫自私自利的人就反對歐洲一體化和反全球化,不能這麼説,確實有這樣的因素,有移民的情緒化等等,但確實還有理性一面。
英國人已經感知到,或者説歐盟、歐洲,它已經就剩下“緊身衣”了,很難讓它抓住全球化的大的機遇了。比如像《每日電訊報》報道,未來十年,英國海外市場貿易對象裏90%的增長是來自非歐盟國家,尤其是中國、印度等新興國家。現在因為我是歐盟成員國抓不住這個機遇,搞的黃金十年,七國集團還要道歉還要攻擊他,英國人還是有全球戰略眼光的,所以不願意和歐盟搞在一塊,不是裸泳了,直接就抓住中國這個國家的看法,看看馬丁雅克和很多人的看法。我的這個書在倫敦書展上展示的時候,馬丁雅克起了一個名字叫做“一帶一路”開啟一個劇變的時代”,人類大的時代已經開始了,這就是“一帶一路”,他們的認識已經這麼宏觀了。但因為英國是歐盟成員國,所以,不能簽FTA,也不能搞BIT。和中國最積極的搞FTA談判的就是英國和卡梅隆,尤其是金融危機以後,歐洲在歐元區搞金融監管,實際上是歐盟在反全球化,英國脫離它是更好的搞全球化,不是賊喊捉賊,你是賊。我説的意思,不要簡單的認為英國就不理性,就一定反全球化,它是通過反對通過一體化的方式來實行全球化。區域一體化是不是能夠代表全球化的這樣一個方向和路徑,這是很大的衝擊。
以前認為地區一體化是達到全球化的必經路徑或者是一個高級的路徑,而且歐洲一體化是最深、最廣泛和最高水準的,結果它自己就出現了逆轉,可見我們對一體化本身要重新理解,或者是實現全球化的路徑要重新理解,或者是對地區一體化和全球化的關係要重新理解。這確實産生了很大的效應。比如我們以前老説東亞遲早要融入歐洲的模式,很多研究歐洲的人認為歐洲代表世界的未來,歐盟就是人類發展的先行者,東亞遲早要走到這種類似的,至於水準達到達不到還不一定,但路徑是肯定的。現在就有別的路徑了,或者是全球化就理解錯了,反全球化也是全球化的一部分,非理性也是理性的一部分,原來老是單向的思維方式顯然是有問題的,所以,我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要更複雜一點。
所以,從這件事情看出來,我們覺得這個世界是大的回歸,原來我們説西方回歸到東方,或者西方的衰落,不僅是如此,回歸到什麼?這個世界本來是多樣和多元的,原來我們設計的比較多的是精英理性層面來設計,比如歐洲一體化,都是一些歐洲之父這些人按照永久和平、按照聯合自強來設計這一套的。但後來加入歐洲一體化的新歐盟成員國不是這樣的影響,他們是想對我有什麼樣的好處,像波蘭現在反悔了,歐盟要為我服務,服務不好我就會怎樣。不像以前很自豪,我是歐盟成員國。習主席去歐盟訪問的時候也不是反悔,客觀上也接受不了歐盟對它的,比如難民作為成員國必須要接納。
歐洲一體化將來可能不符合精英理性邏輯
波蘭華沙的政府機關飄了三個旗,波蘭的國旗、歐盟旗幟還有北約旗幟,美國是北約最大的成員國,從來沒有在華盛頓飄過北約的旗子。像還有以前喬治亞戰爭期間,2008年,喬治亞總統講話的時候旁邊擺一個歐盟的旗子,當時它根本沒有加入歐盟。以前歐盟是這樣的想法,但將來可能波蘭就不挂三個旗子了,可能就挂波蘭的旗子。
國家化不一定是全球化,國家化或者説是民族主義化,民粹化都是存在的,所以我們要對全球化的理解要深入一些,對政治的理解也要深入一些,政治並不完全是精英設計,政治民粹的也好,自上而下或者自下而上都是一個過程,我們理解要更豐富一些。
為什麼我們都預測錯了?就是因為我們都是用自己的設想和自己的想法來看這個世界,所乙太單薄,太單向度了,或者是帶著自我期待,先入為主了,這樣對歐洲一體化是很大的衝擊。原來以為歐洲一體化就是騎車的車輪子只能往前轉,現在還可以往後轉,還可以拐彎,對歐洲一體化最大的是信心的打擊。原來我們認為這個世界,一定是像馬克思教育我們的,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到社會主義,一條線性的,現在發現不是這麼簡單,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有東方的一些歷史迴圈在裏面。所以歐洲一體化將來不可能靠精英推動,精英政治或者政治設計的精英邏輯,這些都會大打折扣,你不能把這些都理解為非理性或者就是很討厭的,他們可能就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現象。
英國脫歐是歐洲和西方衰落的結果
第二句話,我想到了《海殤--歐洲啟示錄》裏面引用一句話,這句話是1956年美國國務卿,他在西點軍校有一個演説,説了這樣一句話,大不列顛已經失去了一個帝國,但還沒有找到自己新的角色。現在公投本身也告訴你,它可以脫離歐盟,但什麼是英國?你是戰後的“三環外交”,英聯邦、美英特殊關係和歐盟的關係,這是三環外交。現在脫歐了,美英特殊關係形同虛設了,英聯邦現在也很鬆散了。三環裏面環環失色,不存在了,何以為英國?再也不是大英帝國了。但大英帝國這種懷舊的情懷,確實在英格蘭中老年人投票中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還以為脫歐就是回到了大英帝國的美好時光了,但沒有想到今天的世界今非昔比。
比如我們參加慕尼黑安全會議的主席説過這樣一句話,在歐洲只有兩類國家,他説以德國為例,德國是歐洲第一大國家,人口和經濟總量,但德國的人口竟然不及中國共産黨員的數量,你説我們不是小國是什麼?我怎麼可能比得過你們呢?共産黨是9000萬人開一個公司,帶動13億人一心一意謀發展,現在還搞44億人,搞“一帶一路”,我的公司再怎麼大,怎麼和你比拼呢?它説是這個意思,説的還是有一定的道理,儘管是用這樣一種挖苦的方式。
原來歐洲是中心的,是大國,但在危機以後,范龍佩當時搞了一個民約小組寫報告,最近歐洲政黨來中國訪問也引用這句話,他説如果歐洲再不抓住“一帶一路”的機遇,就會衰落成歐亞大陸一個無足輕重的配角。在前年,我們在全球大會上,一個教授把中國的地圖展示了一下,底下的教授一片譁然,因為它看慣了以歐洲為中心的世界地圖,覺得歐洲還不小,結果在中國的世界地圖裏一看,歐洲就是歐亞大陸的一個小不點,我們平時看慣了,歐洲人不習慣這種思維方式。所以,英國脫歐是歐洲和西方衰落的一個果,而不是因。當然也會進一步加劇它的衰落。比如原來歐盟老是積極的搞TTIP,巴不得在奧巴馬中期選舉前搞定,後來在他下一任之前搞定,後來説下一任期,現在不知道是誰上臺了,也沒有搞定。英國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乾脆不要TTIP了,直接和印度、中國簽FTA算了,這是反映了英國的一些認識。英國的認識是超前的,歐盟的認識是滯後的。所以,歐盟已經成為了全球化的負能量,或者説是一種效率低下、官僚臃腫、一種帶來麻煩,而不是一種帶來正能量的組織和身份認同的,所以它把這個臟衣服脫掉,想穿新衣服,不能説他穿新衣服就是背叛或一定是反著全球化的。所以,我們要從這個事情本身看得更遠一點,這個事情告訴我們原來看世界的方法錯了,還是要客觀的看英國脫歐,而不要太多的從道義、中國人一統的觀念來看它。
最後看英國脫歐對歐盟、對中國關係的影響。
第一,對歐盟的影響當然是巨大的,失去了英國的歐盟越來越內陸化,越來越內向化,越來越內性。所謂的內陸化,它是一個大陸,儘管它還有其他一些島,都不足以像英國這樣影響歐洲的全球眼光、海洋眼光、自由化,歐洲離開了英國以後,它可能會是越來越多的大陸思維方式,德國色彩更濃。德國要和俄羅斯和解,更加支援“一帶一路”,德國是所有歐洲國家中對“一帶一路”最有感覺的,像上次默克爾來德國使館,一開始就講“一帶一路”。沒有英國的歐洲更加認識到自己是歐亞大陸的,而不是一個所謂的全球。而英國更加玩全球,所以他們未來的世界可能是中國、德國、俄羅斯這種歐亞大陸的強國和海洋強國,美國、日本,英國不知道在哪兒,是不是一定加入美國也不知道,但它可以在裏面扮演橋梁角色,如果它扮演得不好,形成海洋和大陸的對抗,他們開玩笑,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模型已經出現了,這有點聳人聽聞。所以,英國的角色將非常關鍵,決定了世界的和平、繁榮和穩定,這是對英國的一個期待和看法。
顯然,英國脫歐的決定毫無疑問是內向的,一兩年是不得安寧的,要解除和英國的關係,重新談這個條約,它現在把歐盟的這些官員趕走,28個成員國都有委員都在歐委會裏,那就是很麻煩的,而且他們説不了了之。所以,更加保守化,保護主義的色彩更濃,希望歐洲能夠振興,這是我們期待的,它能不能做到不一定。
對中歐關係不利,但對中英關係長遠是有利的,英國更能夠抓住中國,更加積極重視和中國的關係。以前是黃金時代,將來脫離了歐盟以後的英國和中國可能是白金時代了。短期內對中國關係來講,由於市場的波動,由於中國投資了倫敦的金融市場等等,會帶來一些負面的影響,但長遠上更有利。
政治的設計越來越不再由精英完全操控了
補充一個觀點,英國跟脫離歐盟,除了歷史、文化和其他的原因之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英國的經濟結構、經濟競爭力和歐洲大陸差距越來越大,英國是以金融高端服務業見長,歐洲大陸係製造業或其他的産業,所以經濟結構和競爭力上已經沒辦法結合在一起了,所以脫離是遲早的事情。就像夫妻倆一樣的,一個掙大錢了,一個還是在這裡撿垃圾,也很麻煩。比喻的例子不太恰當,反正就是結構性的矛盾,經濟結構和經濟競爭力的矛盾。倫敦有120萬高水準的服務型人才,比紐約80萬高很多,所以它已經是全球化了,放在歐盟裏不一定合適,這是我補充的觀點。
剛才講到德國的因素對於英國脫歐包括波蘭的經濟貢獻確實很大,最多的時候德國75%的出口是到歐元區市場,德國是歐洲一體化最大的受益者,包括德國馬克廢除了,但歐央行設在法蘭克福,按照德國人制定的歐洲央行的工作原則,首先是治理通貨膨脹。所以,德國人實際上換了一種方式來領導了歐洲,原來通過軍事征服歐洲的方式失敗了,但現在是金融和經濟的手段,這也是英國感到遺憾的一點,一體化,越是德國化的一體化,英國作為三大發動機,現在成為兩極之外了,有點這個因素在裏面,德國化的歐洲越來越明顯,尤其是歐債危機以後,德國人的治理全是開了“德國藥方”,這是太明顯了,所以把默克爾畫成希特勒在希臘的這件事情,就是因為太主導了歐洲治理的進程。確實靠德國經濟和波蘭,波蘭雖然經濟增長,但東西方差距很大,靠近德國的就增長,靠近烏克蘭的原來俄羅斯接壤的就落後。所以,為什麼烏克蘭出現危機,想加入加入不了,一加入就受俄羅斯制約,造成了分裂。
還有一點看波蘭美國的因素不可忽略,美國支援新歐洲,波蘭是1999年加入北約,2004年才加入歐盟的,加入北約以後,美國給它大量的武裝支援它,包括現在馬上搞北約峰會這兩天就要召開了,馬上就要在波蘭、羅馬利亞部署導彈防禦系統,利用它和俄羅斯的這種死結,很大程度上從戰略上、外部環境上來支援新歐洲,來對抗俄羅斯,索羅斯基金的大量的投入。如果休克療法成功,俄羅斯的休克療法不給錢,葉利欽傻乎乎的,我只要變了體制,美元都大大地來了,結果沒有來。但是到了波蘭和羅馬尼亞這樣一些新歐洲國家去。後來直接就叫做新歐洲和老歐洲了,放棄老歐洲,支援新歐洲,這是太明顯了,這是蘇聯解體後美國一直推行的戰略。
剛才講到精英和大眾的關係,精英認為是理性的,大眾就認為是非理性,不是非理性,反正就是感性的,感性和理性之間在糾結,這確實政治的設計越來越不再向精英那樣完全操控了,如果大家讀一讀馬克思寫的《大不列顛在印度的統治》,這篇文章裏描繪的是全球化的第一波,摧毀了傳統上的文明古國的治理結構,但現在全球化就像梭鏢一樣打出去以後飛回來了,也摧毀了原來英國這套貴族精英政治或者説社會結構,所以,我們説花總還是非常理性的帶有金融資産階級的利益和金融市場的想法的,但是剛才那位先生提到教育、移民,他們根本不是那麼想的,所以你選舉一人一票,你不能説我經濟實力更強,就享有投票更多的權利,儘管金融上可以控制或者美國人籌錢的能力,但民主設計本質上還是要追求平等的。所以我又説到這個書了,真正可以引用一下此書,三年前這個書裏就寫清楚了,歐洲人最反對這個自由平等觀,當年是最自豪的,為什麼?叫做此一時彼一時,福兮禍所依。這本書裏講得很清楚,當年因為歐洲的情況沒有這麼糟,現在問題反而都回到這個了。其實英國是一個等級社會,一直是這樣的,現在也沒有辦法,我覺得能做的就是把低端的做好,普通老百姓的教育能夠稍微做一些改善,減少社會矛盾,這是一個現實的辦法,貴族學校就是那樣,大家都想上貴族學校。
第二,關於波蘭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是歐盟從經濟角度它存在的利益,長期來講,我跟很多人講,去年希臘危機的時候,我正好在希臘渡假,當時歐洲一些政界的朋友還有大使,我們在討論這個東西。你想像一下,假如歐洲是中國,或者我們自己是歐洲的主人,各種資源稟賦都有,發展階段不同,其實整合好了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有廉價勞動力,也有非常先進的資本,所有的東西,但歐盟又把這個搞錯了,它沒有從經濟的角度去整合,讓老百姓先受益,就像中國共産黨做的一樣,然後再去整合其他的東西。就像奧巴馬講男廁所、女廁所、男女廁所,這不是重點,但也有人關注,但真正的重點是讓大多數老百姓覺得這個是有意義的,值得支援,這是很關鍵的。
第三,關於人民幣,這次脫歐對於倫敦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有不少的影響,對中國是一個機會,對香港、新加坡甚至馬來西亞都有可能是一個機會。兩個星期前我在香港,我們金融圈的人在討論,我們請到了原來香港證監會的主席梁定邦先生,他是非常著名的律師,他講到這個事情裏面涉及到很多法律性的東西,非常複雜,有一天脫歐不確定,就是一個高懸的劍,有很多東西,因為我們在資本市場要做大量的融資和發債,有什麼樣的法律以及歐洲的什麼東西非常複雜,這個東西不確定,對中國是一個機會,對香港是一個機會,希望能夠用好,但用好也不容易,還要有頂層設計,還要有長遠的眼光。
我補充一句話,很重要,自從英國脫離了歐盟,中國對歐的戰略要補一個短板,因為英法德,自由貿易和新教國家,要更加重視丹麥和荷蘭的作用,單一的國家都不能取代英國,但要支援新教主張自由貿易、金融自由化的力量,不能被像德國、法國主張金融監管力量給削弱掉了,所以建議習主席儘早訪問丹麥。
另外對於英聯邦的作用,現在還沒有脫歐,還在過程中,還不太明顯。但有一條,歐元90%的交易都在倫敦進行的,如果要脫離肯定要剝離這部分歐元的業務,所以這對於英聯邦這些國家可能會有一些影響,但脫歐不脫歐是一個問題,所以這個還沒有顯現出來。
(本文根據嘉賓在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舉辦的“CCG月度名家午餐會:歐盟衝擊波--英國脫歐引發的經濟與金融震蕩”上的發言速記整理,未經本人審閱,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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