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社科院中國研究所原所長杜進森博士：中越經貿投資現狀及潛能

自去年5月以來至今，已近一年，其間，中越貿易投資現狀如何？還有什麼發展空間？潛能如何？帶著這些問題，中國日報駐河內記者于近日赴越南社科院走訪了該院中國研究所原所長、《中國研究評論》總編輯、教授杜進森博士。

杜進森博士正在辦公室查看資料。攝影：中國日報駐河內記者 王健

杜進森博士在他的辦公室與記者合影留念並贈送記者他撰寫的專著。圖片：越南社科院工作人員提供

以下內容是杜進森先生通過一些案例和數據對中越經貿投資現狀以及發展潛能所做的詳細評述和分析。

總體來看，越南和中國是近鄰，兩國山連山，水連水，商品交流十分便利。越中兩國目前都處於改革革新開放過程中，都正在從傳統的經濟模式轉向市場經濟模式。中越兩國都正在發展市場經濟，但這個市場正處於完善過程中。兩國在法律方面都尚不完善。中國的改革開放和越南的革新開放都處於全球化和縱深發展的大趨勢之中，這就使得兩國經濟相互依附。因為兩國是鄰居，隨著經濟全球化和縱深發展，兩國經濟相互依附是很平常的事情。

越中兩國1991年關係正常化以來，兩國經濟的相互依附性進一步加強。隨著兩國政治關係的推動，可以説，兩國的市場經濟在眾多領域得到快速全面的發展。如兩國貿易，在兩國關係正常化以來，兩國貿易額最初為3200萬美元，據越南統計2014年已經上升到580億美元，據中國統計，上升到820億美元。因此，貿易總金額增長快速，且逐年增加，完全超額完成了兩國高級領導提出的奮鬥目標，到2015年已經超過600多億美元的目標，實際上達到了按照中國統計的820億美元。

第一，中國一直是越南最大的貿易夥伴。在東盟各國中，越南對華貿易額從原來位居第五，上升到位居第二，僅此于馬來西亞。

第二，在外國直接投資方面，中國一開始在越南的投資公司只有華龍公司一家，註冊投資額只有2000美元，很少。據統計，2014年中國在越南的投資項目達到1082個，註冊投資額約為80億美元。值得注意的是，不只是中國企業到越南投資，越南的企業也開始在中國出現，目前已經有13個項目，註冊資金達到1600萬美元。也就是説，投資是雙向的，不只是中國到越南投資，越南也到中國投資。越南在中國的投資數量雖然少，但已經開始有了投資。

第三，在工程投標承包方面，在中國貿易投資推進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中，中國仍舊越南的是大的工程項目承包商，項目中標比例很高，前所未有。

第四，在開發援助方面，由於兩國和兩黨之間的關係得到加強，中國向越南提供了一些開發援助以及無償援助，如在越南南方胡志明市的越蘇文化宮等項目中，中國提供了交鑰匙項目。中國還向越南提供貸款購買發電設備。中國對越南的開發援助主要面向一些大學、學院以及兩黨之間的合作項目。通過這些援助，幫助越南的一些幹部有條件去中國學習。這些幹部在中國不僅學習經驗，開闊眼界，還了解中國改革開放所取得的成就，同時也從中國改革中出現的一些不足之處吸取教訓。以前，越南沒有條件到中國學習，只能通過讀書看報來了解中國，但這些都不如到實地所獲得的感觸，到實地學習截然不同。這次阮富仲總書記到中國進行正式訪問，兩黨總書記簽訂了合作協議，越南各部委、地方等很多幹部説，通過書報來了解中國遠遠不足，必須到實地考察是中國如何發展的。當然，兩國都在轉變過程中，到中國近距離地看一看，可以學習更多，參考更多。一些人到發達國家去學習，情況完全不同，看上去不錯，但學起來很難，運用起來也難。因為這些國家已經成熟了。我接觸過很多人，他們説在中國了解實際情況，獲益匪淺，不僅在理論見識方面得到武裝，而且能接觸到很多實踐中的問題，甚至能幫助解答很多我們越南人提出的問題。

在貿易方面，越南的農産品和海産品在中國市場具有優勢，而且中國市場巨大，需求多樣。這些商品如果在其他市場出售會遇到很多困難，技術指標要求高，要求苛刻。越南的市場經濟尚未成功，很多標準尚未達到國際標準，如果將越南的農産品和海産品在日美市場出售會遇到很多困難，日美市場更加挑剔，技術要求更高。中國市場要求適中，比較包容，越南的農産品和海産品在中國很容易銷售。可以説，越南農民生産的産品在中國市場都可以銷售掉。

越南也可以在中國市場購買到自己需要的商品，如機械設備等。由於兩國之間往來便利，中國的商品價格相對便宜。如果越南在其他國家購買同樣的商品，價格會高些。

中國的商品與越南是實際條件相符合，如果購買中國的中間産品並帶到越南國內進行加工之後向其他國家出售，不但可以解決越南人的就業問題，而且還可以賺取外匯，有助於越南經濟結構再調整。越南的經濟結構主體是農業，産品加工服務要求經濟結構發生轉變。

以上是兩黨兩國經貿投資合作中的好的方面。下面講一講不足的方面。

目前，越南媒體輿論以及一些研究人員對兩國貿易非常焦慮。總的來看，越南的對外貿易相對平衡，但越南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大，目前我們正在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的數字進行分析。其中60%是從中國進口的中間産品，20%是設備，20%是消費品。

如果這些進口的消費品在越南可以生産但仍從中國進口，那麼就要從中總結經驗，在越南本地生産必須進一步提高品質，價格必須有競爭力。

從中國購買的用於加工和出口的中間産品所提出的問題是，如果越南集中發展配套産業並讓中國的配套産業在越南生産這些中間産品，就可以減少進口，甚至就不必從中國進口了。目前貿易逆差的60%正是中間産品，由於越南的配套産品工業尚不完善，必須從中國進口，並通過加工後出口到第三國。中間産品必須迅速完善，但也需要一個過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配套産業説到底，實質上與生産規模相關聯。如果單純講要生産中間産品，則會造成成本相對高，沒有競爭力。

越南對中國的機器設備仍有需求，因為運費非常便宜。但談到技術，中國在越南的外國直接投資項目不是最先進的，一些中等水準的技術造成環境污染，而且成本很高。一些中國的企業中標後，又將項目賣掉，將工程項目層層轉包給一些沒有實力的公司來運作，因此很難對工程項目進行管理，造成輿論反感。一些工程進度緩慢，延期，工程管理人員沒有管理經驗，直至造成事故發生。有的中國公司主承包的工程發生事故，就明顯説明瞭問題。雖然分包公司是越南公司，但主承包公司應該選擇管理好的公司，因此，主承包公司沒有管理好，造成工程進度緩慢，工程品質也很難保證，越南輿論反感，務工人員也反感。

關於中越兩國經貿投資潛力。要改善投資環境，包括硬環境和環境，以便擴大發展空間，再構築和大力推動市場經濟。今年年底，東盟共同體將形成，最重要的是經濟。中國企業可以通過越南進入東盟國家。東盟有6億人口，而且稅率減少5%。越南正在積極融入東盟與各國進行自由貿易。通過與美國簽訂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TPP)進入美國市場，通過與俄羅斯簽訂歐亞經濟聯盟進入俄羅斯是市場。越南是中國進入東盟的中樞，發展空間很大。中國面對的不僅是9000萬越南市場，而且還面對6億人東盟市場，發展空間和潛力很大。儘管越中兩國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但中國的發展仍是越南的機會，反過來，越南的發展也是中國的機會，這非常重要。

中越兩國還簽訂了海上協定，並達成共識。最近在越共總書記阮富仲正式訪問中國時兩國發佈的聯合公報中説，中越兩國之間一個國家的發展是另一個國家的發展機會。目前有很多中國的企業正在越南涼山省進行開發，中國也有很多市場可以為越南企業提供機會。潛力的發掘不只對越南而言，中國也如此。越南在中國有很多貿易促進中心，除了在北京之外，在廣東省、重慶市都有，對中國的市場進行調研。中國是個大國，消費需求不同，如廣西喜歡花茶，上海喜歡咖啡。越南的海産品可以出口到中國西部地區，因為這裡沒有海，如果在越南西部出售，價格就會低。越南必須研究中國市場。越南也不能只面對東盟市場。中國有很多不同的文化，越南必須建立貿易促進中心，企業也要配合，研究市場，推動對外貿易平衡。中國並沒有制定目標來追求越南對中國的貿易逆差。中國也希望與越南的貿易平衡。對此越中兩國高級領導已經達成了共識。中國也想鼓勵企業進口越南産品，並避免與越南形成競爭，同時鼓勵越南企業到中國投資。而且還需要中國擴大市場，讓越南向中國出口具有競爭力的産品，越南的咖啡很香，大米也很香甜。越南方面也要允許中國一些領域的企業到越南投資，因為中國的配套工業和農産品加工業很好，現在越南有很多商品，如荔枝、椰子，中國的企業可以到越南進行加工，提高産品的附加值。

越中兩國已經推出了聯合公報，因此，兩國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而且這些必須馬上去做，不能猶豫，不要讓機會錯過。兩國企業可以在越南聯合起來，將越南的椰子、檸檬、西瓜作為原料來生産飲料，因為鮮果出口非常困難。中國海南省有很多加工廠，如果有一些加工廠到越南西部加工椰子，可以提高椰子的附加值。這些就是潛能。現在的問題是必須進行研究。兩國高層領導已經達成共識，方向已經有了。關鍵是要落實。而落實的人正是一些企業家和科學家，媒體記者也是橋梁，可以讓哪些不明白的人或者消極的人更加客觀地了解越南。

由於兩國的市場經濟尚不完善，還存在一些非市場的行為。由於兩國的市場管理不好，有一些政策還不完善，一些對消費者有毒害的或者品質差的産品仍然存在。兩國已經達成協定，加強管理，努力按照國際慣例進行合作。比如，有人販賣對消費者有毒害的商品，影響到國家的形象，致使很多越南人不喜歡中國貨，認為便宜是便宜，但有毒害。現在越南人對中國貨非常反感。要避免因市場不完善而出現品質差的商品。國家要對市場進行管理，不讓品質差的商品坑害消費者。

關於“一帶一路”。從前，中國的祖先將一些高品質的絲綢、瓷器運送到西方國家，並從西方國家購買商品帶回國。如果現在的人將品質差的産品通過“一帶一路”帶到別的國家，那就死定了。因此中國要加強宣傳，不讓商人利用絲綢之路將品質差的産品送到外國。雖然中國的政策也不允許對外出口品質差的商品，但管理不好，媒體要加強宣傳，譴責這些違反法規，影響國家形象的行為。經濟基礎是硬體，産品信譽是軟實力，軟實力也非常重要，影響深遠。

中國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文化傳統悠久，中國的絲綢、瓷器世界聞名，消費者十分喜歡，這就是軟實力。越南也如此，要充分利用中國的巨大市場，但市場要多元化，不能只有一個市場。要進行研究，應該按照市場需求進行生産。中國朋友要幫助越南。越南的企業小，因此要在各地成立協會和調研中心，了解中國的市場，中國的西部市場的需求不同，氣候不同，文化不同，飲食不同。消費者如果遇到喜歡的商品，即使貴一些，也會購買，如果不喜歡，即使便宜也不會購買。企業要講眼光方長遠些，不要只顧眼前利益。企業之間要建立相互信任，進行互利投資合作，幫助兩國關係穩定發展，合作共發展。

協會非常重要，很多農民需要協會組織來幫助他們進行雙邊貿易。協會成員也由生産者和專家組成，而不是官員。我去日本調研，發現日本商人通過商會與外國商人進行貿易活動，而不是通過大使館。因為大使館也沒有這個職能。商人之間如果不通過協會進行交易，商品品質難以保證，風險很大。

兩國之間存在基礎，都要堅持社會主義，堅持共産黨領導。越南共産黨是執政黨，越南的農民佔全國總人數的75%，農民是越南共産黨的階級基礎。兩國高級領導達成共識，中國要購買越南的農産品。購買越南的農産品不僅是經濟支援，而且幫助越南農民安心擁護越南共産黨的領導。為什麼中國要購買泰國的大米，而不買越南大米？農業問題不僅是經濟問題，而且是政治問題，關係到兩黨、兩國的合作基礎。堅持社會主義，堅持共産黨執政，這非常重要。次之，要研究購買越南工人生産的産品，工人在越南本地加工農産品來提高農産品的附加值。首先要購買農民的産品，因為農民佔多數。

提高越南農民的生活是一個戰略。大宗貿易的稅率很高，要在稅率方面進行照顧以便讓越南大米能夠打入中國市場。中越兩國要加強信任。

中國只有幾個月能産西瓜，越南的西瓜雖小但品質更好。在中國很多地方在冬季只能吃到科學家發明的反季節水果，中國北方在冬季要從海南島和兩廣運輸水果，如果進口基本從泰國和越南進口。越南的熱帶水果在中國四川很受歡迎，溫帶水果和熱帶水果可以相互補充。要通過政策和稅率讓中國的消費者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吃到越南的新鮮水果。

很多事情需要具體化，創造發展空間。“一帶一路”可促進交通發展，路通則果蔬通。正是基礎設施的改善推動商品的交流。

亞投行（AIIB）也可以幫助基礎設施的改善。但資金借貸規則和手續如何，可行性在哪，如何融資，流程如何，還不明確，這些都需要透明化。有很多人問我亞投行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關於中越兩國進行貿易時直接用本幣交換，越南有媒體稱中國工商銀行通過越南中國商會向越南有關部門提出希望人民幣直接與越南盾進行兌換，但越南專家持否定意見。其實專家不是這樣的。我認為，這需要在貿易交流中由企業提出要求。目前邊界地區人民幣與越南盾直接兌換和結算，銀行允許，但對企業來説也存在風險。目前要對企業、個人、遊客在商品交流中的正當要求進行研究，要優先在口岸進行試點，但不包括大宗交易。當然邊貿口岸的交易也很難管理，目前人民幣和越南盾造假技術很高，一旦出現假幣，也很難識別。在邊界地區，少量兌換還行，但大量兌換風險很大。如果在銀行兌換，會更保險。對於在銀行進行人民幣直接與越南盾進行兌換和結算，我很支援。在邊界地區，在胡志明市、河內市等遊客多的地區設立一些人民幣與越南盾兌換站、點，為遊客提供方便。目前一些賓館也通過黑市匯率為顧客提供人民幣與越南盾的兌換服務，非常方便。我也經常到中國去講課，很多地方人民幣可以兌換美元、日元，但不能兌換越南盾，非常麻煩。如果在邊境地區人民幣直接兌換越南盾並帶回國就很方便。通過第三方貨幣進行兌換會增加交易成本，兩國本幣直接兌換對雙方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