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川
北京中醫藥大學主任醫師、教授
中國中醫zy.china.com.cn 時間: 2014-03-28 內容來源: 中國網
治學做人
“看過他書批的人,都很震驚”
雖然時代久遠,紙面泛黃,但他親手描畫的雙螺旋體和多肽鏈,依然清晰而美好。他獨立思考,在學問上敢於向權威挑戰,生活中卻淡泊低調,特立獨行。“人家説我好也行,説我不好也罷,都一樣!”
採訪王玉川,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費盡各種週折。5月的一天,他終於如約坐在了北京中醫藥大學的辦公室。然而面對媒體,他還是不願多説什麼,好在事先採訪過知情人。北京中醫藥大學魯兆麟教授説,“看過他書批的人,都很震驚。”
墻邊立著一排書櫃,信步走過去,翻出一本用1984年的日曆裝訂的筆電。日曆背面寫著一行行整齊小楷,紅色、藍色間雜鉛筆,有的字下面劃著重點號或橫線,內容是關於孫思邈《外臺秘要》的方藥體會。再隨意打開一本硬皮筆記,上面整齊地記著生物化學的內容,其中一頁用極細的鉛筆畫著細胞RNA與蛋白質合成分解圖,雖然時代久遠,紙面泛黃,但雙螺旋體和多肽鏈的結構依然清晰而美好。
翻下去,十幾本筆電的紙質都很粗糙,字體卻都那麼纖秀工整,有的字小得幾乎看不清。可以想見王玉川當年是怎樣地心細如發,這幾十萬娟秀小字承載著多少個安於清苦的日日夜夜。筆記內容有經典抄錄,有個人思考,他很喜歡自製圖表,比如為研究比較體質學説,他把巴甫洛夫神經類型、希波克拉底氣質説以及內經的陰陽五態人劃一個表格裏,新穎而獨特,給人啟發。
那本傳説中,被王玉川翻得書皮爛掉用膠布粘好、再無一處空白可寫眉批的《黃帝內經》已經找不到了,他連自己的書和發表的文章也都沒留意保存。“別人借走了沒還,我也記不得向誰要了,哈哈哈!”顯然他並不以為意,更不以為憾。多年的臨床處方也沒有保留一張,根本不打算出版臨床經驗集,“有什麼用呢?沒用!”玉川老這樣給自己解釋。
如今他眼睛花了,別説寫字,翻看當年的筆記都得借用放大鏡才行,但幸運的是,這種勤奮嚴謹的治學精神已經延續下去。嚴季瀾年輕時曾受教王玉川,他也是數十年如一日地坐在辦公室研讀經典、琢磨醫案,喜歡用鉛筆寫些纖細小楷,下著旁人眼中的“笨功夫”。然而,就是這樣一群學者的嚴謹操守,釀造北京中醫藥大學厚重的文化學術底蘊,在浮躁的今天,更顯得可貴和難以超越。
王玉川治學注重獨立思考,不迷信權威。在1984年擔任健康報振興中醫刊授學院顧問期間,他曾和刊院同學談中醫治學方法:“沒有獨立自主的精神,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作出成績。不要做教材的奴隸,要做教材的主人,這才能把前人的成就真正變成自己的知識。決不能像果戈裏在《死魂靈》裏描寫的那位‘死讀書、讀書死’的彼得爾希加,他辛辛苦苦讀了一輩子書,到頭來卻什麼知識都沒得到。我們需要的是自己觀察,自己思索,自己做主,那是一種獨立思考的治學精神。”
這種獨立思考的態度,使得王玉川在中醫基礎理論研究領域,屢獲開創性突破,正是因為不迷信權威,敢於對傳統提出質疑,才使得研究深入下去,跨越了一個個學術高峰。
了解王玉川的人,對他的第一評價大多是“低調”、“不爭”。然而這樣一個不喜參政的人,卻是全國政協四屆委員,擔任北京中醫學院的副院長多年,還有多項校內外職務,這似乎是種矛盾。
王玉川生性喜歡自由,他把這些稱為“亂七八糟的事”。“當時沒辦法推,這也是種任務。”如果可以自己做決定,他斷然不願從熟悉的南方來到北方生活,更不願從事行政工作。但是在其位謀其政,他在全國政協七屆四次會議期間提出的“關於公費醫療費用不宜包乾到醫院管理”的提案,被評為優秀提案。任院長期間,他重視教學科研和學術建設,內經專業被列入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首批重點學科,停刊20多年的《北京中醫學院學報》于1981年恢復,成為學校及全國學術交流的重要陣地。
然而一旦退休,他就任何管理工作都不參與。據介紹,玉川老退休後更為低調,不輕易發表任何意見,每天8點前到辦公室,中午回家稍作休息,下午又回來。“他的思維,就是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書。”
這種淡泊、低調,不是怕得罪人,也不是沒有想法,他是位特立獨行、生性高潔的人。採訪中,玉川老説的頻率最高的詞就是“無所謂”,他説,人生幾十年,沒必要爭名奪利。“人家説我好也行,説我不好也罷,都一樣!”
教育臨床
“倘若傾心而倒,一輩子經驗説不了3天”
雖然反對師帶徒的方式,但受他恩惠的年輕中醫成百上千,至今很多畢業生都珍藏著他逐字逐句精心審閱過的論文。理論臨床相得益彰,其深厚的理論功底令其臨床療效卓著。
列在王玉川名下的學生並不多,不過四五人,和師帶徒相比,他更提倡現代學院教育。他認為臨床上從來沒有相同的病人,好中醫應該獨自到臨床去實踐摸索。“倘若傾心而倒,一個老師的經驗,用不了3天就能説完;相反,也可能臨床跟師3年,還摸不到門。”
雖然如此,王玉川對所有的年輕中醫都毫無保留,傾其所有,他甘為人梯、無私傳授的風範使很多人受益終生。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一屆中醫專業畢業生劉燕池教授,談起一件往事。1962年他畢業分配到內蒙古講內經課,沒有經驗的他返回母校尋求幫助。當時王玉川把歷經一年剛謄完稿、尚未出版的《內經講義》交給他,用作參考。劉燕池拿到這份原稿,心情澎湃,現在回想起來還常説“師恩難忘”。
他時時要求年輕學子做到言之有理,強調文以載道,每年審閱研究生畢業論文的工作,他從不敷衍,逐字逐句精心批閱,一本論文要修改幾天。寫滿他整齊字跡的論文,經常被畢業生們珍藏。
王玉川一直強調理論和臨床結合的重要性,並身體力行,長年堅持為普通百姓治病。他擅長治療中醫內科各種疑難雜症,如心血管疾病、風濕病、血液病等,臨證時一絲不茍,療效卓著,深受患者歡迎。
有段時間,王玉川在國醫堂一週出診4次,非常勞累。一次在北中醫校園,剛從研究生處退休的魯兆麟碰見了他,兩人邊走邊聊。“和你説個事兒,”王玉川認真地説,“這國醫堂看病,你能不能替我出兩天?”但累歸累,他還是一直堅持在臨床一線。
深厚的理論功底,保證了王玉川卓越的臨床療效。有次魯兆麟接診一位神經根髓鞘脫的病人,治療非常棘手,用遍了溫陽藥、補氣藥、活血藥還是效果不好,他向王玉川請教。王玉川説,“《內經》講‘腎惡燥,即食辛以潤之’,你別凈顧著補陽,加點細辛這類通藥試試。”果不其然,病情好轉。
在臨床傳承教學中,王玉川常從古典醫籍中總結用藥知識以示後人。他認為臨床不應為方證相對束縛,要勇於探索能治多病的方劑。以《千金方》中能治療30多種病證的“芫花散”為例,孫思邈對此方讚賞有加,但也無法解釋原理,只能在書中寄望于後人。王玉川指出,有些醫家沉湎于辨證論治,對古書中許多同方治異病的例子不屑一顧。研究同方治異證的機制,對實現中醫現代化也有很大意義。
王玉川名下的七九級碩士研究生陶廣正教授,得知恩師被評為“國醫大師”欣然提筆:“為人淡泊,不慕虛名。師出名門,有真才實學;學富五車,而無頭角誇誕。雖非博導,而眾多博導皆曾受教;未登講堂,而授課講稿竟出其手。著述不多,卻不乏真知灼見;臨床雖少,卻每能一絲不茍。審查論文,從不敷衍;撰寫書評,必中肯綮。尊為國醫大師,誰敢謂曰不然!”
王玉川小傳
1923年,生於江蘇省奉賢縣。
1941-1943年,從醫于中醫名家戴雲龍先生、陸淵雷先生,學成後在當地行醫。
1943年-1955年,在奉賢縣開設門診從事中醫臨床工作。
1955年-1956年,在江蘇省中醫進修學校,深入學習中醫相關知識。
1956年-1957年, 在南京中醫學校從事中醫藥教學與臨床工作。
1957年-1963年,奉衛生部調令來北京中醫學院從事教學工作,潛心於《黃帝內經》的教學和研究。主持主編全國中醫院校教材第一、二版《內經講義》。
1978-1984年,在北京中醫學院從事行政管理工作,任副院長。
全國政協第五、六、七、八屆委員會委員,現任北京中醫藥大學顧問。(記者 馬駿 )
責任編輯: 劉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