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於桐鄉烏鎮竹編世家,浙江省非遺傳承人,作品“晨星-竹編”獲第六屆中國(浙江)工藝美術精品博覽會金獎,寶格麗Serpenti系列75週年“傳世蛻變”珍藏藝術展合作藝術家,2023年設計上海之“融·編織設計展”學術顧問,入圍“國匠榮耀中國手工藝創新盛典”頂級手藝人,作品“竹編錦盒”由馬未都先生創立的觀復博物館收藏,2023年上海進博會中國館展出非遺竹編作品。
11月5日,第六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現場,嘉興非遺——烏鎮竹編亮相進博會國家館。
這個乙太湖石為靈感,以黃苦竹編織出的抽象雕塑作品“太湖石”,取淡雅、柔美的竹子原色,展現太湖石“瘦、漏、透”之特色。
奇妙的反差令現場觀眾驚嘆:原來傳統與現代的融合可以這麼美,非遺潮起來竟然這麼有范兒。
“太湖石”的製作人是生於1985年的錢利淮,桐鄉烏鎮人,現在是浙江省非遺傳承人。
作為一名竹編藝術家,傳統竹編在他手下,變成竹扇、花器,變成雕塑作品、藝術品。他讓更多人看到了竹編不只是日常生活的技藝,更是一門藝術。
以世俗標準來説,錢利淮在許多人眼裏無疑是一個成功者,他賦予了非遺更多的藝術屬性和更廣的傳播價值,帶領著竹編藝術走向世界。
但在他的娓娓講述中,這個85後沒有流露一絲一毫的得意,更多的是展現出一種清醒和坦誠。
很多問題,他只分享自己的體驗,而不是直接給出結論,他把自己竹編生涯裏的每一次飛躍都看得很淡,只想專注做好每一個當下的工作。
他説,想用竹編去創造無限可能,想讓這項非遺技術能被越來越多人看見,這是一份有價值的事業。
以下為錢利淮的自述——
竹編這條路,是深入了解、喜歡後的選擇
竹編對我來説是祖輩代代相傳的手藝,我的父親錢鑫明,是嘉興市非物質文化遺産烏鎮竹編的傳承人,哥哥也是竹編手藝人。
在烏鎮西柵景區裏,那面寫著“烏鎮”兩個大字的五米高巨匾,就是我們家做的。我的童年可以説是在竹編的窸窣聲中度過的,所以竹編對我來説太親切了。
大學裏我學的是設計專業,那時就已經開始在研究竹編了,基本上大學裏我的每個作品都會和竹進行一個關聯。
現在來看,那時的很多作品是非常幼稚的,但大學四年的學習給我從事竹編打下了一定的基礎,這四年也是一個寶貴的試錯時間,在這個過程中的很多經驗都會反饋到竹編作品裏。
我選擇竹編這條路,不僅僅是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更是深入了解、喜歡後的選擇。選擇竹編,冥冥之中像是一種命運的安排。
2008年,我創立“竹蕓工房”品牌,主要是開展深入教學,傳播竹編文化。在成為竹蕓工房的創始人之前,我在竹編這條路上已經摸索了好幾年。
我這個人的性格是不喜歡太無趣的事,對很多事情我都有好奇心,就是不相信這會是唯一的答案。
對於竹編,我不想把它弄成工藝品,也不想一味走傳統編織的道路,總想著要怎樣才能賦予竹編更多的可能性。
這種想法是很美好的,但真的把竹編當成飯碗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我們烏鎮,對做竹編的,有這樣一句話:做竹器的人是沒有指望的,而且又很辛苦,成不了大器。確實,這項技術太難、太複雜了。
很多人認為,竹編只不過是拿竹子進行編織,但其實要想做好竹編,從一根竹子的選材開始就要去把關,還有取材、破篾、上口、扎口、包角、上色、打磨……這些工序一步都不能少,每一個細節都決定著成敗,而且它往往要花費比竹子編織更多的時間。
竹編也不像一些工業化很成熟的傳統手工,可以用現代的工藝去改造它,它的整個流程都需要用手去製作,而且別人的幫助也非常有限的,這對製作者來説,需要具備非常多的技能。
竹編製作的過程也會非常痛苦,因為會找不到它的規則,所以要把竹編做好、做出彩,是需要毅力和執著的。
我常常在想,很多非遺之所以會消逝也許是不符合時代的審美,這對竹編來説也一樣,屏障無處不在。
就説一個殘酷的現實,我的故鄉陳莊村裏,手藝人也沒剩下幾個了,竹編農具其實早就慢慢淡出了人們的生活,所以這項老手藝要活下去,無論是工藝還是審美,都需要改良。
這是沒有退路的事,所以我要把作品創造出來,首先就要被當代人喜愛接受。
我當時拜了胡正仁大師做師傅,他是竹編界的泰斗,我主要跟他學習高端日用器型的製作。
我這輩子最崇拜的人有兩個,一個就是我師傅,還有一個是我父親,他們就是那種朝朝暮暮都與竹編為伴的人。
在他們身上,你能感受到對竹編的熱愛,對手工技能的敬畏之心,那種傾其一生,一輩子只做一件事的匠人精神,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
去開啟一種可能,是需要另辟蹊徑的勇氣的
那時談不上藝術理想,也沒有特別遠大的抱負,家族竹編的傳承落在了我們的肩頭。
一個偶然機會,我看到了日本的竹編藝術,這讓我非常驚訝,因為它是如此精美,簡直令我震撼。
但開了眼界,也就意味著你發現自己不太行,於是就會有點悲觀。悲觀之後就開始思考,我該怎麼用自己的文化去創造一種全新的竹編形式。
後來我想通了,千百年來,竹編在我們的日常生活、文化、藝術領域一直存在著,這就是獨特性,我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個獨特點,將它提取出來並放大,我堅信我們中國傳統的手工藝也可以進入當代藝術的殿堂。
都説只有最出色的人,才能得到最後的掌聲,我想要在竹編藝術上闖出一條路來,所以就要去創新。
所以我常説,人吶,很多你覺得至暗的時刻,其實都是老天要讓你成長的時候。
當然,漂亮話説説容易,做起來非常難。我當時一門心思想做精品,想要將手工編織做到工業級水準,幾乎每天在竹編裏耗16個小時,時不時精神崩潰,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有半年吧。
總會有人問我,你是靠什麼堅持下來的?我覺得,能力和勤奮是完成一件事情最基本的條件,做竹編其實是一個不斷去尋找問題,去探索未知,然後找到樂趣的過程,所以最終的那個超乎想像的作品就是樂趣,就是我能堅持得下去最主要的一個原因。
2014年的秋天,收藏家馬未都先生到烏鎮看戲,在我這買走了一個小竹盒,當時的價格是一萬三千五百元。
這就像一個星探,在茫茫人海中發現了一顆歷史遺珠的感覺,這對我來説是一個很大的鼓勵,感覺自己日復一日的努力終於被人看到了。
之後,越來越多的精品訂單都找到我,説實話有點應接不暇。
不過,那時我就覺得,這不應該是竹編藝術的出路。因為傳承這個東西並不是一個人的精益求精,它應該是一群人的事,甚至是所有人的事。
往大了説,對竹編藝術,對非遺傳承,我覺得都需要一個明確的計劃和方向。竹編要回歸生活,首先需要的是傳播,所以我想要把它推廣到大眾中去。
還有,一味追求精緻,好像也不是竹編傳承的出路,單一的竹編,如何獨一無二?這是我最常思考的問題,我習慣待在鄉村小院裏,一邊思考,一邊動手做竹編。
最開始,我嘗試用“平面”代替傳統竹編的立體樣貌,後來,各種不同品牌的合作邀約,也給了我靈感。
在一次杭州的展覽上,我以“變化”為題,通過竹編創作出一套系統,從一個最簡單的編織單元出發,通過幾個變數的調整,呈現出不同的樣子,以放射狀的邏輯形式展現出來。
這個展覽的內容覆蓋了竹編圖案的所有演變過程以及豐富程度,我覺得這是竹編藝術向時代浪潮的一次主動擁抱。很多時候去開啟一種可能,是需要另辟蹊徑的勇氣的。
選擇了竹編藝術,註定是要過得與他人不同的。一路下來,我也在不斷學習,不斷沉澱,也算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竹編藝術標準吧。
我們中國傳統的手工藝,也可以進入當代藝術的殿堂
今年3月,我與寶格麗合作,展出了竹編藝術作品,7月又在東京舉辦了竹編個展。
很多人會説,錢利淮,你從中國一路紅到了日本,屬於你的名利場來了。
但這所謂的高光時刻,更多的是別人看待我的事情,對我來説,這些只不過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可能到了這樣一個階段,自然就收穫到了一些成果。
很多人覺得非遺距離我們很遙遠,我其實一直想通過作品告訴大家,文化是有溫度的。
就像竹編藝術,這種美學傳承,展現了中國人的生活,也展示著我們無窮的創造力。
在日本的展覽中,竹編藝術就成了一個連接美好情感與意識的載體,很多日本的手藝人、藝術家、觀眾都過來看了,也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給了很高的評價,他們會説,原來中國的非遺,中國的竹編藝術可以做得這麼好看。
我當時就油然而生一種最樸素的民族自豪感。這些展覽對我來説,收穫都挺大的,我也會在內心鞭策自己,需要有一個更大的進步。
我一直在想,深山竹林裏的手藝人,如何把固守已久的真正屬於我們的東西帶出來,讓口耳相傳的經驗秘訣,變成可知可感的美學呈現。
所以準備這次進博會的展品時,我找到了屬於竹編的答案,我們將竹編太湖石與數個竹編紋樣結合,讓大家看到中國傳統手工藝、非遺傳統文化的新意象。這是一種穿越時光、與時俱進的中華文化。
這個作品剛柔並濟,虛實相生,我個人是挺滿意的。但你要問我是不是最滿意的,那最滿意的永遠應該是下一個。
很多傳統手工藝正在沒落,在走向消亡,這是因為大家的欣賞水準都在提高,所以手藝人也面臨著破圈,不能局限在最原始的那一套技術裏,要往精緻化的方向發展。
做藝術,就是永遠不要將就,永遠要不斷學習,要保持好奇。
對於竹編來説,對非遺來説,我始終覺得時間既是障礙,也是禮物,它們經過衍生、代代相傳,成為藝術品,這種美學傳承其實展現了我們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生活,這些東西會有一種厚重的歲月感,現代科學技術再強大,也是沒辦法仿製的,所以靠時間打磨出來的藝術,是不會過時的。
如果將非遺的老手藝,融入現代的、新銳元素,更是打開了全新視野,這樣的藝術它不會消亡。就像竹編,終會走向更大的國際舞臺。
竹編這條路,我其實走得很辛苦,但是從來都沒想過放棄。因為做任何事,在沒有收穫到認可之前,都是漫長而孤獨的。
我想一個人能一直堅持一件事,大抵都是因為熱愛,所以我能肯定我是愛竹編的,竹編也回饋了我。所以我會説,既是竹編選擇了我,也是我選擇了竹編。
説到夢想,我不想説什麼宏偉的計劃,我只是一個有著藝術夢想的普通人,希望竹編藝術能被更多人看到,如果大家提到我這個人,知道我曾經為竹編藝術奮鬥過,就足夠了。
來源:嘉興日報 | 撰稿:記者 戴群 | 責編:張曉欣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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