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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書市場熱,誰在大學裏研究兒童文學?
發佈時間 | 2023-06-01 10:21:54    

   今天是六一節,你給孩子的禮物是書嗎?它們是中國作家創作的,還是引進翻譯的作品呢?

  在中國,兒童文學正在成為一種現象。一方面,它很“熱”。全國每年的童書總出版量已是世界第一;少兒圖書佔據市場高達約四分之一的碼洋。另一方面,它又有些“冷”。教育部正式發佈的學科目錄裏,兒童文學還沒有位置,在整個人文社會科學體系裏仍屬冷門。

  如當年中國“入世”帶動了金融專業“熱”;網際網路時代,電腦類專業迅速火爆……某種程度上,大學中的學科建設是跟著行業發展走的。

  那麼,冷熱錯位中,中國兒童文學經歷了什麼,又面臨著什麼?

  全國自主設置兒童文學研究方向的高校不算多。其中,浙江師範大學因其兒童文學研究歷史悠久、成果卓越、專家濟濟,成被公認為“兒童文學人才培養的重要基地”“中國兒童文學研究的學術重鎮”。

  近日,記者走進這所被譽為兒童文學從業者的“朝聖地”的校園,在與學者和學生的交流中,感受到了一種複雜的情緒——“重要地基”“重鎮”中所謂的“重”,似乎指的不僅僅是一種權威的象徵。

  高地的崛起

  如蔡元培之於北京大學、梅貽琦之於清華大學,每一個大學都有一個靈魂人物。

  在距離浙江師範大學不遠的員工家屬樓,一位老人扶著助步器,緩緩從書房挪到客廳。他是坐在硬木板凳上接受採訪的。家人解釋:沙發太軟,坐下去就站不起來了。

  老人已經98歲,因為身體抱恙,約見的時間一調再調。見來訪者臉上挂著叨擾的歉意,他憨笑寬慰:“我搞了一輩子兒童文學,沒有辦法拒絕你們呀!”

  老人就是蔣風,我國著名兒童文學理論家、兒童文學學科開創者、浙江師範大學原校長。

  絲毫不誇大其詞地説,他的一生,就是中國兒童文學學科建設的年譜。而他工作了幾乎一輩子的浙江師範大學,就是原點。

  晚于西方約300年,中國的兒童文學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産物。1978年,首屆全國少年兒童出版工作會在廬山召開,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投身兒童文學創作和研究的蔣風受邀參加。大會鼓勵師範院校盡可能恢復兒童文學專業教學。

  次年,浙江師範大學開始招收碩士研究生。當時學校只有1個導師,就是蔣風,專業是兒童文學。

  就這樣,全校“唯一”的蔣風,創造了多個全國的“第一”:建立了高校第一個兒童文學研究機構、招收新中國時期第一個兒童文學碩士研究生、編著了中國第一部兒童文學史《中國現代兒童文學史》、第一部專業兒童文學工具書《世界兒童文學事典》、成為第一個國際格林獎獲得者……

  從1979年到他1994年離休,蔣風本人總共招收了11屆碩士研究生。總數不多,只有20余人,“成材率”卻很高。例如,溫州大學人文學院原院長吳其南,中國第一位兒童文學博士生導師王泉根,中國當代具有代表性的兒童文學理論家湯銳和方衛平、兒童文學作家湯素蘭……1988年首次全國兒童文學理論評獎,6名獲獎者中有4名是他的學生。

  今年4月,2023中國•武義第八屆童話大會暨金華市兒童文旅産業博覽會在浙江武義舉行。受20年前中國兒童文學泰斗蔣風受邀在武義縣舉辦兒童文學講習班影響,武義本土作家湯湯、鞏春林、陳巧莉等童話愛好者,開啟了兒童文學的創作歷程。武義借機通過“童話”産業助推全民共富。共用聯盟·武義 沈雲建 攝

  離休後的蔣風發揮餘熱,開設“非學歷兒童文學研究生”講習班,不限學歷,免費招生。經過20餘年耕耘,講習班總共招收了700多名學生,涌現出了湯湯、張玲芳、方先義、翟攀峰、鞏春林、陳巧麗、孫慧玲等一大批出類拔萃的兒童文學工作者。如今,講習班仍在,年邁的蔣風仍會授課。

  儘管不及清華、北大、復旦那樣風光耀眼,在蔣風的帶領下,坐落在金華“村裏”的被調侃成“牛津大學”(有牛經過的大學)的浙江師範大學,一步步成為中國兒童文學的高地,為兒童文學産業鏈培育了一批從業者。

  然而,這片高地的土壤,似乎還不夠紮實?

  “局部的繁榮”

  今天,兒童文學專業也已是浙江師範大學王牌專業。“我們每年招收7、8名研究生,錄取比例約10:1,就業率100%。”浙江師範大學兒童文學研究中心主任吳翔宇介紹。

  此外,根據蔣風計算:“研究兒童文學理論的人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最多不過十來人,創作隊伍也算不上龐大,而現在單就在作家協會中從事兒童文學理論研究和創作的就有3000多人。”

  而在圖書市場上,相較于早年兒童文學的各種“捉襟見肘”,21世紀以來的中國少兒出版出現了連續10年兩位數的增速度,並至今維持高市場收益。

  不過,這只似乎只是“局部的繁榮”“一邊熱的繁榮”。

  學者譚旭東在2020年撰寫的《兒童文學研究的情形、問題域及學科期待》中寫道:“雖然近幾年,對兒童文學研究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多……但它與其他學科與研究領域相比,依然是非常偏冷的。甚至與簡牘學、音韻學、考據學、古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和文獻版本學相比,都要冷門很多。”

  在與蔣風代表的老一代、吳翔宇代表的中生一代,以及今天的新一代的交流中,他們的親身經歷印證了譚旭東的説法。

  出於興趣,蔣風是主動投身兒童文學的。“但是幾十年前,我在大學中文系工作時,兒童文學是沒有人願意教和學的‘小兒科’,最受歡迎的是古典文學、古漢語文學、現當代文學。兒童文學講師評職稱、加工資都比別人要晚一年,學生選學它也大多覺得它門檻低、容易學。”

  十幾年前,吳翔宇則因為學科擁擠而“半路出家”。他原本學習的是現當代文學,博士論文研究對像是魯迅。“2011年,為了投報省裏組織的‘之江青年社科學者行動計劃’項目,考慮現當代文學領域競爭太過激烈,為了提高中選率,我和其他幾位老師組團以‘兒童文學和成人文學的對話’主題切入,來申報課題,並成功入選。”

  吳翔宇坦言,雖然周作人、茅盾、冰心等現當代知名作家都有涉足兒童文學,乃至魯迅本人也翻譯過不少兒童文學,但早前,他的確對其抱有“既不深刻也不深奧,是簡化的‘成人文學’,沒什麼研究空間和必要”的刻板印象。

  幾年前入學的研二學生熊威,已經獲得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但是他在中學時期已經不看兒童文學,卡夫卡、波拉尼奧才是偶像。為了實現自我突破、創新寫作,他才進入了兒童文學創作領域。“身邊很多同學是因為好奇才進入專業,談不上立志和熱愛”。

  在就讀“非學歷兒童文學研究生”愛上兒童文學之前,作家湯湯是小學老師。因為一度覺得讀研耽誤教學,她差點就棄學了。

  在某種意義上,從“沒人願意教和學”到“學術的一片藍海”,再到“好奇和不了解”,都反應了社會對兒童文學的重視程度,還未發生普遍的扭轉。

  但,時代已經等不及了。

  時代的催促

  當下,兒童文學正在面臨更高、更新、更複雜的要求。

  例如,許多人,已經把閱讀視為素質教育的重要一部分。儘管關於兒童文學的教育性、文學性等因素孰輕孰重的問題,在國際學界一直存在爭議,但無可否認,孩子們閱讀的內容的確會對他們造成潛移默化的影響。

  浙江師範大學兒童文學專業博士生羅蘭,之前是福建的小學語文老師,2021年從學校辭職後全職讀博。她解“從一線的教學經驗中感受到了知識匱乏”。

  她曾在課堂和孩子們分享課外讀物——世界經典兒童文學《吹小號的天鵝》,卻沒有想到有孩子最喜歡的內容會是關於雌雄天鵝的愛情描寫。

  故事推薦錯了嗎?該怎麼和孩子解釋愛情?她滿頭問號。

  “教學中,你會發現孩子們閱讀的不可能只有課本內容,教師有引導孩子閱讀的責任。”羅蘭説。尤其在2022年,鼓勵學生進行廣泛課外閱讀的“整本書閱讀”被寫進國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羅蘭更加確信學習相關知識的急迫性。但在教育部正式發佈的學科目錄裏,兒童文學卻沒有位置。

  近年還出現了一種“現象級”趨勢,一眾成人文學作家紛紛踏入兒童文學領域。趙麗宏的《漁童》、張煒的《半島哈裏哈氣》、畢飛宇的《蘇北少年堂吉訶德》,馬原的《灣格花原》,阿來的《三隻蟲草》……例子不勝枚舉。

  但它們的市場反饋遠遠不作家們的“本職作品”。評論家們認為,作家們並沒有“蹲下來講故事”,算不上真正在給孩子寫書。

  與此同時,兒童文學的界限正在變得模糊。2013年,劉慈欣的《三體3:死神永生》獲得第九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顯然,以硬科幻、哲學性著稱的《三體》系列的定位並非兒童讀物。

  這些“錯位”指向一個問題:對於一部作品,孩子和成人的理解似乎是不一樣的。

  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李敬澤就曾指出:“大人的感覺”和“孩子的感覺”能不能合二為一,是對幼兒文學作家提出的最大考驗,同時也是對幼兒教育、幼兒心理學研究、實踐的考驗——因為繪本面對的讀者不要説判斷力,甚至都不會説話,無法對圖書品質進行有效反饋。

  對於一部文學作品,縱然“一千個人的心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吳翔宇也不得不指出:各種榜單、獎項、書單的評委都是成人,編書、寫書評的也是成人,兒童文學評判缺乏兒童視角。

  2019年,浙江師範大學再一次走在前列,成為全國首個、也是目前唯一將“兒童文學”設為交叉學科的高校。不過,限于師資,兒童文學只與教育學、中國語言文學和外國語言文學3個學科進行交叉。而在國外,兒童文學的學科交叉性已經是普遍認知,橫跨腦科學、心理學、哲學、出版等等領域。

  “就兒童文學研究兒童文學已經不能滿足現狀,未來要做的事還很多。”吳翔宇説。

  回國頭來看,從1922年葉聖陶書寫的《稻草人》這部中國童話的開山之作算起,中國兒童文學已經跨過百年的門檻。

  我們不能妄自菲薄,乃至忽視已經取得的成績——百年來,中國兒童文學形成了五代作家的創作陣容,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涌現了許多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家和作品。

  就像中國首位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在獲獎後所説:“得獎的意義還在於幫我論證了自己多年來對中國兒童文學的判斷,即中國最好的兒童文學就是世界水準的兒童文學。”

  然而,我們更要正視,我國整體兒童文學學科地位仍相對邊緣,研究人員數量較少,學術氣氛有待進一步活躍,一些基礎理論研究課題需要馬上跟進的種種事實。

  蔣風在最新修訂出版的《蔣風傳》中給我們寫下一句期盼:“兒童文學是未來的事業,需要更多人的關注。”

  百年,只是一個開始。

來源:潮新聞    | 撰稿:嚴粒粒 通訊員 盛燦燦    | 責編:韓辰霄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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