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談論中國的縣級市時,昆山與義烏無疑是兩個閃耀的名字。
一個是以商貿聞名的“世界超市”,一個是有著萬億工業産值的縣域經濟領頭羊,兩者還有一個數據同樣顯眼——在冊市場經營主體。
2021年3月,昆山成為全國首個在冊市場經營主體破100萬的縣級市;2023年8月,義烏緊隨其後,成為第二個。
不過,如今全國在冊市場經營主體第一大縣,易主了!
義烏市市場監管局數據顯示,截至5月底,義烏在冊市場經營主體總量達110.36萬戶;而據昆山市人民政府網數據顯示,截至5月底,昆山的這個數字已經跌到了不足90萬戶。
市場主體是經濟運作的“細胞”,也是衡量一座城市經濟活躍度的重要指標。義烏和昆山這一升一降背後,透露出了各自怎樣的發展邏輯?
一升一降
“(達到)第一個10萬用了近30年,第二個10萬用了6年10個月;而從50萬到100萬的翻番,用了4年,2023年更是連破90萬、100萬兩個關口,中間僅相距6個月。”義烏市市場監管局行政審批科科長陳群陽拿出一張曲線圖向記者介紹。穩步上升的曲線代表著記錄的不斷刷新。
陳群陽坦言,義烏在冊市場經營主體的穩步快速增長,與兩個體量關係很大:電商和個體戶。以不同的分類方式看,在110.35萬市場主體中,個體戶佔72.96%,電商經營主體佔59.53%,兩者數量均居浙江縣域第一。
“義烏已經逐漸實現了從‘坐商’到‘電商’的轉型。”早在2013年,義烏就提出了“電商換市”發展戰略。不僅允許將住宅作為電商經營地址,還先後推出了“一址多照”、眾創空間註冊等一系列舉措,實現電商企業可通過“一張桌子、一台電腦”的“工位號”註冊,“數據的明顯增長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在個體戶培育上,義烏則在全國率先開展分類培育試點,通過“需要什麼提供什麼”的模式,幫助個體工商戶解決就業難、發展難、經營難等問題。7月4日,義烏還掛牌成立了個體工商戶學院,發佈全國首本數字經濟背景下的教材《高素養個體工商戶能力養成》,賦能高素質個體勞動者隊伍建設。
再觀昆山。2014年,當全國開始推進商事登記制度改革時,昆山的市場主體還只有10.7萬戶,僅為義烏當時的一半左右;2018年10月23日,突破30萬戶;2019年底,超50萬戶;2021年3月,邁過百萬戶大關。從50萬到100萬,昆山只用了1年3個月,足見彼時勢頭之猛。
“這與我們2019年推出的電商企業試點集群註冊登記關係很大。”昆山市市場監管局工作人員表示,企業無需經營場所即可開展經營活動,等於“零門檻”準入。2020年,昆山更是通過各種靈活就業平臺,將就業者轉變為個體工商戶,實現了“一表智慧填報,一鍵批量申報”。
可讓外人納悶的是,從2023年開始,昆山的市場主體就一降再降,而且幅度還不小。2022年底108萬,2023年底只剩90多萬了。截至今年5月底,僅剩86.6萬。
取捨有別
一升一降,原因何在?
“發展路徑不同。”在上海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南通大學長三角現代化研究院院長何建華看來,這會直接影響兩地各自的取捨。
土耳其外商Enes,2023年8月16日從義烏市市長葉幫銳手上拿到第100萬本營業執照。他在義烏經商10年,此次成立的新公司,主要從事的就是服裝跨境貿易。
而2021年3月9日從昆山市場監管局拿到第100萬本營業執照的,則是斯坦德機器人創始人、總經理王永錕。作為國內領先的移動機器人系統及核心技術供應商,斯坦德機器人就是昆山從深圳重點引進的高科技企業。“從洽談到簽約,再到1.4萬平方米的企業全球總部建成,我只來過昆山三次。”王永錕説。
兩個不同的第100萬戶,可一窺兩地不同的發展路徑。
“義烏是建在市場上的城市,市場主體以個體戶、中小微企業居多,數量越多,越能代表市場的繁榮,它鼓勵全球的人來義烏發展創業。昆山則在市場主體的選擇和培育上,會向科技型企業傾斜。”何建華説。
正因如此,今年蘇州召開的“新年第一會”,昆山勾畫的藍圖是,推進傳統産業煥新、新興産業壯大、未來産業培育。從最窮農業縣到如今的百強縣之首,昆山一直的變革。
“市場主體在選擇城市,城市也在挑市場主體。”華東師範大學城市發展研究院院長曾剛表示,昆山在騰籠換鳥,逐步清退一批低端産業,其中也不乏日本、法國、德國等地的外資企業,“大好高的進來,低小散的出去,甚至歡迎一些中西部地區到昆山招商引資,引走一部分企業。市場主體的減少,也是一種良性的表現。”
義烏也在變。在堅持“興商建市”的同時,近年來悄然開啟了光伏光電時代,産業鏈上也出現了一大批與此相關的市場主體。
距義烏打造光源科技小鎮、推動産業結構轉型不過7年時間,如今已培育了愛旭、晶澳、天合、晶科四家年産值超百億的企業,其中愛旭和晶澳的年産值更是超過了200億元。2023年,義烏實現光伏光電産業年産值超800億元。
如今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每隔幾天,就有一輛載滿貨物的火車,從義烏西站出發,駛向寧波舟山港,銷往海外。這些貨物,不是小商品,而是光伏光電産品。“義烏在守牢商貿的同時,也在培育新的科技型市場主體,實現兩條腿走路。”曾剛説。
此外,曾剛分析,國際形勢的變化也會帶來市場主體的波動。昆山聚集了不少外資的製造業企業,“受國際關係影響,為保證産業鏈的穩定,昆山不少外資主體外遷。”曾剛説,但對義烏來説,它在全球供應鏈上有獨一無二的優勢,目前與西方發達國家的經貿關係總體穩定,而且小商品是必需品,因此外部環境的變化,對外貿和市場主體發展的影響尚不大,“甚至紅海危機造成海運大面積擁堵前,外商為了及時為西方聖誕市場供貨,提前採購商品,讓義烏貨賣得更好。”
各自發力
一個城市經濟發展,從市場主體的變化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無論是義烏的升還是昆山的降,其實都是市場的一種積極反饋和兩地政府作為的表現。當前,更看重的是市場主體的品質,這方面,兩地都有繼續發力的空間。
從義烏市場主體的産業分佈來看,一産有1770戶,二産有11.5萬戶,三産卻高達98.7萬戶。“一個電商老闆,可以註冊幾個甚至幾十個主體,後續監管如何跟上?”在採訪中,就有不少企業主吐露這樣的擔憂。
“把電商主體門檻放太低,儘管平臺會承擔一定的信譽擔保,但風險尤在。”曾剛認為,無論是昆山還是義烏,都需要主管部門進一步做好後續的監管,盡可能的讓這些市場主體在實體經濟的發展中發揮作用,而不是一味的追求市場主體數量和規模擴張。
此外,曾剛也表示,義烏商人作為浙商代表之一,除了在傳統貿易發力外,也需要進一步打開思路,不斷加快賦能傳統産業的升級。“要在人工智慧、創意産品、機器換人等方面多嘗試,轉變思路,及時轉軌,讓更多智慧化産品服務貿易領域。”曾剛坦言。
昆山,也有不確定性。未來昆山的優勢靠什麼?
作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生産基地,昆山市的經濟主要依靠台資的貢獻。臺企貢獻了昆山GDP的30%、工業總産值的40%、利用外資的50%以及進出口總額的60%。
“過度依賴外來資本也可能造成産業鏈的脆弱。”何建華説,昆山應該同時加大力度培育本土企業,提升本地産業鏈的自主可控能力。通過引進高新技術企業、鼓勵創新創業,加大對科研創新的支援力度,推動地方産業升級和轉型發展。
“昆山要向浙商學習,把本土企業家通過商會、協會等載體擰成一股繩,讓本土市場主體發光發熱。”曾剛對此也有同感。
縣域經濟作為地域經濟體系中的基石,不僅關乎當地百姓的福祉,更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國家經濟的發展走向。無論是製造強市,亦或是商貿興市,都需要“富民”與“強縣”並重,推動市場主體的量質齊升。
可以説,昆山與義烏在市場主體上的“博弈”,以前是,未來也是我國縣域高品質發展的一個生動側面。
來源:潮新聞 | 撰稿:何賢君 龔書弘 通訊員 吳峰宇 | 責編:汪傑菲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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