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臨近,相親、結婚迎來高峰期,高價彩禮也再次成為熱門話題。
恰恰在此時,2月1日起,最高人民法院發佈的《關於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正式施行(下文簡稱《規定》),進一步明確了彩禮的認定範圍和返還原則等。
彩禮是中國人談婚論嫁時要考慮的重頭戲。近年來,一些地方彩禮數額持續走高,相關糾紛案件數量呈上升趨勢,甚至還有因彩禮返引發了刑事案件,喜事變喪事。
當法律出手遏制“殺死愛情”的高價彩禮,這也讓我們對彩禮與現代婚姻的關係産生更多思考,彩禮何時能真正回歸於“禮”?
因為彩禮談崩了,我和相戀八年的男友分手了
“因為18.8萬元的彩禮,我和相戀8年的男友分手了。”提到分手的原因,小張仍覺得十分委屈。
今年29歲的小張是浙江寧波人,男友小吳來自北方某省。兩人相戀于杭州某高校,畢業後一起留在杭州打拼。小張説,一切的矛盾開始於兩人開始談婚論嫁:“我們是大學同學,談戀愛時幾乎沒吵過架,但是定下打算今年結婚之後,矛盾就越來越多。”
據了解,寧波市區的彩禮“標準”通常是10萬元人民幣左右,在周邊鄉鎮可能會更高,大約在30萬元。提起彩禮,小張有些生氣:“我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家裏就我一個女兒,因此爸爸媽媽早就跟我説過,這18.8萬元他們並不會收下,反而會再給我添10萬元,湊成28.8萬元作為嫁粧帶到新家去,另外還陪嫁一輛汽車。我爸媽其實在意的就是男方家的一個態度,但沒想到他們家連這個態度都不肯給。”
更讓小張心寒的是兩家人談到結婚費用時男友的“錙銖必較”。“原本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竟然會變得‘面目猙獰’。”小張説。
然而男友小吳也同樣一臉委屈:“其實我們分手不僅僅是彩禮導致的,而是這18.8萬元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原來,自從兩人決定在杭州安家後,開銷就不斷增加:“我爸媽是工薪階層,辛苦一輩子攢下的錢,已經拿出全部積蓄來幫我買房子交首付了。接下來,辦婚禮、買三金、房子裝修都還要出一大筆錢,如果現在要他們再拿出近20萬元來作彩禮,對他們壓力太大了。”
小吳將父母的辛苦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他説,在他們家鄉彩禮一般也就五六萬元,因此來之前父母定的預算也就定在了六萬六,現在這個數字或許需要省吃儉用一輩子的父母借錢去給他辦婚禮,“我心裏肯定過不去這一關。”
同時小吳也坦言,女友家裏條件比他好一點,因此希望小張能夠多體諒一點,但兩家人幾次商量都不歡而散,這也使二人重新審視起彼此的感情。
而在蕭山的王先生同樣遇到了相似的問題。“我們蕭山的彩禮確實是高的,18.8萬元,28.8萬元都有,去年還有朋友結婚給了68.8萬元;但如果兩邊都是蕭山本地人,女方一般也都會添一點或者減一點再帶回來。只是討個彩頭,左手轉右手的事,對雙方的經濟影響並不是很大。但如果對象來自對習俗不同的外地就可能比較麻煩了。”
王先生就遇到了這樣的“麻煩”。女友來自西南某省,疼愛女友的王先生最初打算是按照女友家鄉傳統來,然而當得知女方家人要求28.8萬元彩禮,並且這筆錢僅有8.8萬會給女友帶回時,他不得不慎重考慮這段關係。
公説公有理,婆説婆有理,記者在調查中也發現,對於彩禮男女雙方的看法存在較大的差異。多數女性網友認為,女性因為婚後照顧家庭、生育懷孕而導致收入減少,身體受到影響,所以需要提前得到財産保證補償;並且大多數女性也會出一筆不菲的嫁粧,和彩禮一起帶回新組建小家庭,相當於新家庭的“啟動資金”。
而許多男性網友則認為,彩禮是女性的保障,那麼男性的保障又是什麼?婚前給的彩禮,和嫁粧一起哪怕最終能帶回新家庭,也算女方婚前財産,對男性來説依舊沒有安全感。一邊要平等,一邊又要彩禮,男方掏空六個錢包去支付高額彩禮,到底是結婚還是賣女兒?
讓彩禮重歸於“禮”,最高法詳解這些情況彩禮可退
從古時的六禮,到新中國“50年代一張床,60年代一包糖,70年代三轉一響,90年代星級賓館”,彩禮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變化。如今,高居不下的彩禮頻繁登上熱搜,結婚也從喜事變成了棘手之事,稍有不慎還有可能鬧上法庭。
記者從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了解到,從近年來司法實踐反映的情況看,涉彩禮糾紛案件數量呈上升趨勢。涉彩禮案件呈現以下兩個新特點:一是已經辦理結婚登記且已共同生活,但共同生活時間較短;二是僅按當地習俗舉辦婚禮即共同生活但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該兩類案件無法適用原法律規定,在此情形下,彩禮是否返還以及如何確定返還比例成為審判實踐的難點。
而從2月1日起施行的《規定》,針對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彩禮範圍、彩禮返還原則、訴訟主體資格等重點難點問題予以規範,基於彩禮的目的性贈與特徵,綜合考慮共同生活、孕育情況、雙方過錯等因素,在民法典婚姻家庭編司法解釋(一)的基礎上,完善相關裁判規則,有助於統一法律適用的標準,依法平衡雙方利益。
寧波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波寧律師事務所資深律師馬俊彥分析説,《規定》主要可以從四點進行解讀:一是重申了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民法典第1042條從婚姻自由原則已經明確了這一紅線,堅決打擊收受彩禮後攜款潛逃或者以結婚為名收取高額彩禮後悔婚的慣犯,這些均已涉嫌刑事犯罪。
二是在婚約財産糾紛中,增加了婚約雙方的父母為訴訟當事人。《規定》指出,在婚約財産糾紛中,實際給付/收受彩禮的父母可以作為共同原告或被告,有利於查明彩禮數額、彩禮實際使用情況等案件事實。
三是明確區分彩禮與日常贈與。《規定》明確,在認定某一項給付是否屬於彩禮時,可以根據一方給付財物的目的,綜合考慮雙方當地習俗、給付的時間和方式、財物價值、給付人及收受人等事實認定。
馬俊彥説,這裡的區別標準主要看價值,有些人對《規定》産生了一種誤解,認為只談戀愛不結婚就不涉及到彩禮返還。事實上,在戀愛期間以結婚為目的所贈的價值較大的財物仍屬於彩禮。一些日常贈與價值不大,如節日、生日等有特殊意義時點給付的價值不大的禮物、禮金,或者一方為表達或者增進感情的日常消費性支出,可以不予返還。
四是針對社會新情況完善2類返還規則。民法典婚姻家庭編解釋(一)第5條明確了返還彩禮的3類情形,即雙方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雙方辦理結婚登記手續但確未共同生活、婚前給付並導致給付人生活困難。但適用過程中出現了兩個難點,一種情況是結婚後“閃離”,即已辦理結婚登記、亦共同生活,但時間較短且彩禮數額過高。在婚齡較短的情況下,一方舉全家之力給付高額彩禮,如果不予返還會使雙方利益明顯失衡。另一種情況是雙方僅按當地習俗舉辦婚禮,雖共同生活但未辦理結婚登記。
針對上述兩種情況,《規定》提出的判定標準是,根據彩禮實際使用及嫁粧情況,綜合考慮共同生活及孕育情況、雙方過錯等事實,結合當地習俗,確定是否返還以及返還的具體比例。其中針對第一種情況,還要將“彩禮數額”納入綜合考慮。
事實上,高價彩禮已成為不少地區娶親的重要阻礙,也引起了從中央到地方的高度重視,自從2019年以來,中央一號文件就在5年內4次點名高價彩禮。各地的相關動作也接連不斷:甘肅定西市明確婚嫁禮金不超過5萬元;四川涼山州明確提出婚嫁彩禮最高不超過10萬元;江西省萍鄉建議彩禮不超過3萬元……
馬俊彥説,在民事法律領域,雙方之間的自願行為,法律不會做禁止,但最高法發佈的《規定》無疑會引導當事人更加理性地看待彩禮,讓彩禮回歸於“禮”。
“降本增效”的四無婚禮,讓我們敢結婚了
回顧歷史,彩禮只是我國傳統婚禮流程的一部分。《禮儀》記載,傳統婚禮儀式中包含“三書”、“六禮”。其中,“六禮”指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妻、親迎,這也成為一代代新人結婚時所遵循的參考。
不過,這些流程也在不斷地被打破。近期,不少“90後”博主曬出自己沒有接親、沒有堵門遊戲、沒有司儀、沒有煽情的交接儀式的婚禮,被稱為“四無婚禮”。
26歲的阿黃去年就在廣州辦了一場無接親、無車隊、無敬茶、無交接的婚禮。
在阿黃夫妻倆的概念裏,婚姻從不是男娶女嫁,而是兩個獨立的靈魂走到一起。所以籌備時,他們就想把婚禮改造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婚禮當天,因為刪去了接親儀式,阿黃不用一早起來化粧,反而睡到了自然醒,帶著丈夫和伴郎伴娘們在街頭來了一場city walk,還省去了租婚車的費用。
儀式上,沒有了敬茶和交接的流程,但新增的婚禮樂隊、繪畫、遊戲等環節,讓每一位賓客都能參與其中。甚至阿黃的媽媽在婚禮上也玩得非常開心,很享受完全由年輕人一手舉辦的婚禮。
安安也在上海辦了一場無堵門、無接親、無司儀、無伴郎伴娘的“四無婚禮”。夫妻倆不希望僅認識半天的司儀去主導如此重要的儀式,於是他們看了無數場主持,反覆修改措辭,自己成了主持人。最終的效果被親朋好友稱讚為“最真誠、最柔軟又堅定的婚禮”。
爆改婚禮的風也吹到了農村,來自雲南的小沙在備婚期間做了不少方案,發現不僅價格高,場地也不滿意。最終她選擇自己在農村DIY了所有婚禮佈置,刪去了一些環節,辦了一場“無堵門”、“無司儀”、“無誓言”的“三無婚禮”。
大洋是一名婚禮攝影師,在他從業的5年裏,遇到過不少這類婚禮形式,讓他印象深刻的是,甚至有一對新人現場種了一棵樹。而婚禮形式的多樣化也導致對攝影要求越來越“卷”,紀實、大片、清新的風格近年來層出不窮。
寧波摩金婚禮策劃的負責人金錫波表示:“這類極簡婚禮逐漸興起,受眾群體基本為95後。而這些孩子的父母,許多也提出不希望婚禮流程太繁複。”金錫波告訴記者,目前自己接觸到的這類婚禮能佔總量的40%。
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社會學系青年副研究員杜世超認為,這樣的趨勢不僅反映出年輕群體在婚戀觀念上的變化,更能體現他們的“自由主義”思維:“不需要有一個人告訴他們什麼是對或錯的規範性的標準,他們需要行事符合自我價值和現實需求。”
彩禮、接親、堵門等等,作為傳統婚禮流程被傳承了下來。但具體的內容和形式,杜世超認為是個體選擇,可以因時而變:“習俗作為一個儀式性的存在,它有存在的必要,但不代表説它的所有內容要全部沿襲下來,可以進行順應社會現狀的調整。”
殺死愛情的從來不是彩禮,而是雙方對婚姻的理解與態度。
來源:潮新聞 | 撰稿:竺佳 祝依凡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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