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山村小學一年級只有一個學生#的話題登上熱搜,話題閱讀次數3116.8萬,引發了全網討論。據媒體報道,這是陜西榆林的一個鄉村小學,一年級只有一名學生,班主任高老師表示,只有一個娃也要好好帶,只要他不轉學,就會這麼堅持帶下去。2月28日,潮新聞記者從榆林市教育局了解到,在榆林的村校或者教學點內,這種情況其實比較普遍。
如今,不少地方的鄉村學校確實已經越來越“小”。就此,潮新聞記者採訪了數位教育領域的專家,剖析“一個人的課堂”背後,所折射出來的那些問題。
一個年級僅一名學生的狀況並非個例
“吹”“落”……視頻中,一間教室裏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名學生……這個孩子正在看著黑板的投影儀認字,並且大聲的喊出來,教室裏,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班主任高老師自述説,這所學校是一所村校,只有一年級有一名學生,“現在上課的只有他一個,所以我們上課的方式根據他來調整。他上課還是蠻開心的,就是一個孩子也要對人家負責。”
潮新聞記者致電榆林市教育局,本想找到這所學校,了解背後的故事,卻被工作人員告知,在榆林的村校或教學點內,這種情況比較普遍,所以比較難知道這具體是哪所學校。
“村裏留下的學生,要麼是孩子本身有問題,要麼就是家長外出務工。孩子在這上學,家裏老人看護。”該工作人員表示,按照《教育法》和相關規定,只要有學齡段的孩子在,這個學校就必須得存在,就必須給學生提供教育。
這種現象不止存在於陜西榆林。
“浙江沿海地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存在這種情況。”浙江三門某小學的林嘉(化名)老師告訴潮新聞記者,他所在的學校,學生每年都在減少,本來有24個班級,四年下來,現在只有20個班級。
“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這個現象可能都會存在。”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表示,因為鄉村教育的品質短期提升很難,城鄉的差距明顯存在。而鄉鎮依然有人生活,只要還有孩子上學,從《教育法》的要求來説,政府就應該就近提供義務教育的條件,“我覺得這是一個基本的準則。”
蘇州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余慶也表示,在廣大的中西部農村地區,這樣的現象確實屬於常態,不僅小學,部分初中校也存在類似的現象,而且近幾年形勢愈加嚴峻。
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是根本原因
根據2020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告,我國全國2020年共有普通小學15.80萬所,另有小學教學點9.03萬個。而2017年,全國共有小學16.70萬所,另有小學教學點10.30萬個。也就是説,在三年間,我國小學減少0.9萬所,小學教學點減少1.27萬個。平均每天減少小學8.2所,減少小學教學點11.6個。
“小學與小學教學點的減少,有鄉村出生人口減少、人口外流、鄉村城鎮化等因素,也與有一些地方只是低水準維持鄉村小學、小學教學點辦學相關。”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認為,這就導致了小學、小學教學點“小而弱”,家長不願意讓孩子在這裡就讀,進而使這些學校、教學點衰敗被撤並,“這樣一來,就有大量的學生從農村到城市,或是從小城市到大城市,出現填補現象,所以這個現象必然長期出現。”
余慶也認為,這一現象出現的最根本原因是,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導致農村人口向城鎮的單向流動。換句話説,農村人口本身就在不斷減少,加之近年來全社會生育率的下降,更加快了農村地區學齡人口減少的速度,“此外,由於城鄉教育品質的差異,家長會力所能及地將孩子送進縣城或中心城鎮的學校入學,陪讀現象較為普遍。”
確實,就目前而言,鄉村中小學不僅生源出現銳減,師資狀況也存在一定的問題,“雖然絕對數量的短缺已經得到較好的緩解,但教師老齡化現象比較嚴重,農村中小學吸引不到優秀的年輕教師入職,即便是入職了,也會向城鎮學校流動或是選擇辭職。”余慶説,此外,鄉村還有學科結構、音體美等學科的師資普遍短缺等問題。
正是如此,越來越多的人涌入城市,而部分缺乏條件或父母不在身邊的兒童,就只能留在鄉村讀書,由此導致出現了一個年級甚至一個學校,只有一個學生的現象。
“解決留守兒童的義務教育問題,需要切實辦好鄉村小規模學校和鄉鎮寄宿制學校‘兩類學校’,減輕鄉村孩子上學的成本,讓鄉村孩子接受好的教育。”熊丙奇認為,保留並辦好鄉村小規模學校,不僅能保障鄉村孩子的義務教育,而且讓鄉村有教育氣息,這十分重要。
2018年國務院辦公廳發佈的《關於全面加強鄉村小規模學校和鄉鎮寄宿制學校建設的指導意見》指出,鄉村小規模學校(指不足100人的村小學和教學點)和鄉鎮寄宿制學校(統稱“兩類學校”)是農村義務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辦好“兩類學校”,是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加快教育現代化的重要任務,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基本要求,是打贏教育脫貧攻堅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有力舉措。
熊丙奇説,但在具體落實上,一些地方政府存在重點關注鄉鎮寄宿制學校建設,輕視鄉村小規模學校建設,這讓鄉村小規模學校逐漸減少,導致鄉村適齡學生只有到距離家更遠的寄宿制學校就讀。
未來,村校只能合併或關閉嗎
我國自上世紀90年代末直至2010年左右,曾經開展過全國範圍內農村中小學重新佈局的“撤點並校”改革。在這樣的鄉村教育現狀下,鄉村學校只能合併或者關閉嗎?
“我認為,還是不能夠過急的去關閉。”儲朝暉説,從實現教育均衡這個角度來説,農村恰恰是最薄弱的。鄉村孩子受教育的條件,與城市孩子存在差距。在已經存在差距的情況下,如果把鄉村孩子受教育的基本條件都撤銷了,那麼問題將會更為嚴重,“甚至可能就不可逆了。”
從這個角度來説,儲朝暉認為,各個地方政府不應急於撤並農村的學校是符合法律、符合實際的,也是更能保障農村孩子讀書的一個選擇。
“如果不是‘撤點並校’的實施,‘一個年級一個學生’的現象會更加嚴重,但‘撤點並校’也帶來諸多問題,如因上學遠而輟學等。”余慶説,這一問題的實質是如何進行學校佈局調整,這是一個系統工程,不能簡單地説關停、合併或是保留。這其中,要考慮的首要因素是學生上學距離、學校覆蓋的服務人群數量,還要考慮到教師的流動、校捨得利用等諸多問題。
但余慶指出,事實上,小規模學校也有存在的合理性。對鄉村學校來説,各地教育行政部門應依照可行性原則,充分考慮到學生上學距離、教師的流動意願等諸多現實因素,更為審慎地進行漸進式調整。
熊丙奇也認為,切實辦好“兩類學校”要因地制宜,以學生為本,聽取居民的意見,“根據適齡學生的分佈,該辦小規模學校就辦小規模學校,該舉辦鄉鎮寄宿制學校就辦寄宿制學校。這需要加強鄉村學校師資建設,增加對鄉村教育的投入。”
“如果地方政府認為這不但需要更多經費,而且管理難度大,還不如把孩子集中到城鎮學校的話,就會加速鄉村小規模學校的消失。”熊丙奇説,但鄉村小規模學校,由於學校規模小,更有利於推進小班化教學、個性化教學,把學校辦為“小而美”的特色學校,這或許也就能吸引學生回流,“為進城務工人員返鄉創業,解決孩子上學的後顧之憂。”
來源:潮新聞 | 撰稿:賈曉雯 實習生 林瑩 | 責編:汪傑菲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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