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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私失焦,“長槍短炮”如何“堵出”明星代拍産業鏈?
發佈時間 | 2024-03-16 10:10:03    

   漫長等待後,人潮涌動中,明星一閃而過,快門聲此起彼伏。在流量經濟和飯圈文化的催生下,“代拍”早已發展成一條完整産業鏈。

  所謂“代拍”,即替不能去現場追星的粉絲趕赴現場,代為拍攝照片或視頻,並收取一定費用。當下,職業代拍活躍在機場、商場、影視基地等各種場所,産業鏈上,各個環節緊密相扣。

  然而,閃光燈背後卻籠罩著灰色陰影。這一代拍産業鏈是如何運轉的?流量、衝突和矛盾背後,公眾人物“讓渡”隱私權的邊界又在哪?

  明星一閃而過,快門聲此起彼伏

  2月底至3月初,潮新聞記者前往浙江橫店影視基地,連續數日蹲點,親眼目睹了“長槍短炮”層層圍堵的場面。其中,酒店、化粧間、劇場,是職業代拍蹲守的重災區。

  對“見過世面”的橫店民眾來説,代拍早已“見怪不怪”。隨手打輛網約車,司機都能熟練列舉出一串“代拍”們長期駐守的酒店名。

  在某位司機的指引下,潮新聞記者來到A酒店。下午16點,一樓大堂內,多名等待大巴前來接送的群演表示,酒店內設有大化粧間,是許多進組演員試粧、化粧的地點,也是“代拍”常駐地。

  化粧間門口有保安把守,數十名手持相機的年輕人,三五成群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他們背著包,帶著充電寶,一邊喝奶茶一邊刷手機,看起來做好了“守株待兔”的準備。

  一名知情人士透露,這些等待者中,有一些是“老熟人”,幾乎每天都蹲守在這裡。不管哪個明星從化粧間出來,都會圍堵拍照,“三四人組成的小團體分工明確,各個角度都有”,明星遮擋嚴實也防不勝防。

  現場,潮新聞記者以粉絲身份隨機問了幾位等待者,“等了多久了?”“你確定某某明星在裏面嗎?”她們並不願意多透露資訊,只是略帶不耐煩地説,“我們只是盲等,不一定能等到,看運氣。”

  其中一位等待者對記者態度相對較友好。她表示,已經在門口坐了四五個小時,“有網友在等照片,(但)連續守了三四天都沒蹲到。”

  約兩小時後,到了晚飯時間,所有等待者都守在原地沒有離開,他們輕車熟路地點了外賣,吃飯間隙,還時不時回望化粧間門口,留意是否有人出來。

  直到18:30左右,一位頭戴灰色帽子、黑色口罩,遮擋嚴實的男生從化粧間走出來。等待者們一看到,瞬間放下碗筷飛速圍堵在他四週,一邊舉著相機拍照,一邊隨著他的步伐往前移動。現場有安保人員撐著一把黑傘試圖遮擋鏡頭,但無濟於事。

  戴口罩男生進入樓梯後,等待者們被安保人員攔在外面。他們一邊不確定地問“是去廁所了還是下樓了?”一邊忙著找另一側的樓梯。直到“主角”坐上車關上車門,這場擁堵才告一段落。

  後來記者了解到,這是電視劇《逍遙》的主演之一侯明昊。

  有知情者向潮新聞記者表示,“早上四五點、深夜九十點,是蹲守人數最多的時候”,“逮”到明星的概率比較大。一些流量大的明星現身時,往往擁堵更甚。熱情粉絲和職業代拍混雜在一起,有時候等待隊伍能從酒店一直排到街上

  這只是代拍産業鏈其中一個環節的縮影。從獲取資訊、蹲守偷拍,到販賣傳播,這一行業早已形成一套完整的運轉流程。

  圍堵背後的産業鏈

  “接到訂單了!明天去拍肖戰。”3月14日晚,王榮(化名)興高采烈地表示。

  此前,某劇組副導金盛(化名)告訴潮新聞記者,前段時間肖戰拍攝《藏海傳》一場外景戲時,遭到很多粉絲、代拍圍觀,“為了搶獨家,不少人背著單眼翻墻爬樹”。後來,該明星工作室和劇組都發文抵制路透。

  儘管如此,王榮依然決定前往,“因為近期行情不好”。然而在交流過程中,記者得知,即使處於所謂的“低迷期”,他當日的收入也達到了1200元。

  全職從事代拍多年,王榮早已對這一行瞭如指掌。他手機中有數十個通告群,每天都被各種藝人資訊刷屏,如航班時間、通告資訊、酒店地址等。“我們有一個自己的小圈子,大家會資訊共用。”王榮表示。

  如今,以“代拍”為關鍵詞在社交、電商平臺搜索,相關帖子、商品不在少數。有需求的客戶可以聯繫賣家談價下單,渠道暢通,操作便利。

  “可以隨便開價,只要客戶覺得值、願意買單。”王榮説,出售的照片、視頻沒有統一定價,根據拍攝難度、明星咖位、出圖效果、是否獨家等多種因素綜合判定,“視頻比圖片賺錢,畢竟圖片一秒就能拍幾十張,獨家視頻有時候能賣到幾千塊”。

  記者詢問得知,以明星丁禹錫為例,當日王榮的收費標準是:一段視頻賣60-100元不等;180張圖收費300元;150張圖片、6段視頻打包則是500元,“遇到討價還價的客戶,也會便宜點賣”。

  據了解,代拍收益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粉絲主動找到職業代拍,提前付定金,要求其拍攝指定明星;第二種則是代拍者自主蹲守劇組,拍出照片後進行兜售。

  王榮表示,如果有機會和明星大站姐、粉絲後援會合作,出售價格更高且業務量也更穩定,“有時候一買就是上萬元”。如果當天賣不出去也沒關係,“等到之後劇播出了,也還能賣”。

  相較之下,自主蹲守的不確定性更多,且需要“吆喝”。同時,還要留意該明星的粉絲圈子是否抵制路透。

  然而,即使遭抵制,代拍們也有其他獲利渠道。王榮透露,在網上公開發肖戰的路透,會被其粉絲舉報,所以“只能賣給主播”,主播可以發給自己的粉絲,然後收粉絲的紅包,“不過賺的會少一些”。

  從王榮口中,記者得知,在橫店專門幹代拍的大概有一兩百人,最近有很多新加入的,“因為許多主播老是被封號,都開始轉行幹代拍了”。

  手握行程資訊的黃牛、單眼不離身的職業代拍、被追捧的流量明星、高額買單的狂熱粉絲……在各個環節的緊密相扣下,這條代拍産業鏈得以順利運轉,“默契”配合之下,批量的明星圖片、視頻流水線式生成。

  “失焦”的隱私邊界

  野蠻生長的産業背後,光鮮表像下或許籠罩著灰色陰影。無數鏡頭的精準聚焦中,有些東西卻在漸漸“失焦”。

  代拍産業鏈的順利運轉,離不開各環節的緊密相扣,但歸根結底,龐大的市場需求才是這片灰色産業源源不斷的內在驅動力。

  浙江省公共政策研究院研究員、浙江大學數字法治研究院副院長高艷東表示,從根源來看,“代拍”是粉絲經濟的衍生産物,作為一個新型産業鏈,其主要成因是粉絲追星的狂熱。盲目追捧帶來的高額利潤,為“代拍”行為提供了生存土壤,也滋生了不少矛盾。

  近年來,明星、劇組與代拍人員發生衝突的情況不在少數。怒斥代拍、發文抵制,這類“愛恨糾葛”也頻頻進入公眾視野。

  與普通民眾相比,明星作為公眾人物,有一定的特殊性。身處聚光燈下,有人用“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來形容他們在隱私權領域的“讓渡”。

  但當流量和利益頻頻衝突、安全和隱私常常矛盾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看待這背後的隱私邊界和權利“讓渡”?

  “毫無疑問,公眾人物也享有隱私權。”高艷東表示,從法律角度來説,任何自然人都應當享有《民法典》規定的人身權利。“公眾人物雖然因自身特性會受到一定程度限制,但並不意味著要完全剝奪其隱私權。”

  他表示,在演唱會等公開場合,如果拍攝照片僅供自己欣賞,一般不存在爭議。但個人行程、航班資訊、住宿情況等純屬個人隱私,如果代拍所傳播內容涉及這些,那麼就侵犯了明星的隱私權。

  “當拍照成為一種盈利行為時,拍攝者需要獲得被拍攝者的許可。”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律師熊超指出,《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九條規定,未經肖像權人同意,不得製作、使用、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

  除了隱私權和肖像權外,代拍行為也存在侵犯劇組權益、透露商業秘密的風險。而且,也有擾亂公共秩序的可能性。

  由此可見,手持相機,並不意味著天然擁有拍攝和傳播的權利。無論何時何地,都應堅守法律的邊界和道德的底線。

  然而,在實際情況中,儘管抵制的呼聲不斷,但違法代拍的現象卻屢禁不止,公眾人物“隱私裸奔”的風險依舊。

  除了利益驅使之外,這或許也和實際監管與問責難度分不開。熊超認為,這類案件的追責難度主要體現在責任承擔主體的確定上,現實中,往往很難追溯具體侵權證據。而“正常追星拍照行為”和“請人代拍行為”,在法律性質上存在巨大不同,“這是這類案件的重大模糊點”,高艷東説。

  與此同時,高艷東也指出,部分明星和劇組也存在故意利用“代拍”手段進行行銷的可能性。表面強烈抵制代拍,背後卻借此獲取無形曝光度,這也是這一現象被抵制,卻屢禁不止的原因之一。

  “流量不能代表一切,無論如何,代拍不應成為擾亂行業生態和資本逐利的手段。”高艷東説。

來源:潮新聞    | 撰稿:見習記者 吳馥梅 記者 吳越 實習生 藍昕宇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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