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構想和行動方案
——習近平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對唯物史觀的繼承豐富和發展
作者:王新生,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院長、教授
21世紀以來,新的全球性問題層出不窮,舊有的全球性問題在新的世界格局下又呈現出前新的特徵,人類將以怎樣的方式共存于同一個世界的問題再次擺在人們的面前。站在今天反觀歷史可以看到,自由主義思想家們在上世紀末“歷史終結論”的樂觀主義情緒感染下提出的世界理想如今飽受質疑,連他們自己也越來越對它的實現感到底氣不足。這時人們期待著19世紀中期以來一直與自由主義兩相對峙的馬克思主義對問題的回答。在這種世界背景下,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我們呼籲,各國人民同心協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習近平的這一呼籲是建立在關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系統思想之上的。這一系統思想是21世紀的馬克思主義關於人類共存之道的時代方案,是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為這一時代方案貢獻的中國智慧。
一、現代世界的深刻聯結及其原處動因
近代以來,無論是生産力和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還是經濟全球化的逐步形成,都與資本主義的發展難以分割。今日之世界格局以及背後支撐其存在和發展的現代思維方式,無論是成就還是問題,都是從商業資本的世界性擴張開始並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形成的。馬克思和恩格斯説:“資産階級,由於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産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近代以來的商業資本興起于15世紀新航路的開闢及其後工業革命的爆發,在18世紀已經開始向全世界擴張。它的積累主要通過貿易中的差價實現,當國內的價格落差不斷縮小、利潤逐步降低時,商業資本便必然要向外擴張,通過海外貿易追求利潤,這便是經濟全球化的原初動因。現代世界因商業資本向國外的擴張而聯為一體,因此這也是現代世界深刻聯結的初始動因。也就是説,當今世界的經濟全球化最初實質上是西方商業資本在全球的無限擴張中啟動和推進的。
西方商業資本全球性擴張所産生的影響和後果,不僅改變了世界的經濟結構和經濟運作方式,也擴展到包括精神文化領域在內的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並在這一過程中有效傳播了西方文明和資産階級價值觀。因此馬克思和恩格斯又説:“它完成了完全不同於民族大遷徒和十字軍征討的遠征。”由此可見,近代以來西方文明和資産階級價值觀的世界性傳播並非因為它們先進和普適,它實質上是西方商業資本全球性擴張的衍生效應,是一種歷史現象。
西方商業資本的擴張,為現代生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和社會生活的多樣性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動力。在短短數百年間,由西方商業資本推動的經濟全球化迅速改變了世界的面貌,也將契約精神和平等交往的理念推向世界各地,改變了現代人理解世界的觀念和思維方式。資本天生就是超越國界的,因此它的世界性擴張也改變了國家間關係。必須肯定,正是由於資本主義的發展改變了人們關於國家間關係的理解,構建了現代人的世界觀念,從而形成了國家應當在共存底線下肯定他國合理利益的世界觀念。正是因為有了這一觀念,現代意義上的國家主權、國家領土與國家獨立等原則才得以確立。但是必須看到,商業資本攫取利潤的本性決定了,它在國家關係上必然要將製造差別和不平等而不是將製造一致和平等作為追求的目標,因為只有這樣資本才能繼續保持動能不竭,才能在全球範圍內持續地開疆拓土,獲得增殖。還要看到,由西方商業資本發動的全球化塑造了一種全然不同於以往時代的現代經濟交往方式。這种經濟交往方式拓展到哪個國家和地區,哪個國家和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就必然隨之受到衝擊。近代早期,率先實現現代化的西方國家為了更好地控制經濟落後的國家,從而在這些國家攫取商業利潤,在全世界建立起殖民地,於是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主導與依附”關係便成為先進國家與落後國家之間的國家關係模式,西方的文化、價值觀、政治制度乃至生活方式也由此在全球傳播開來。正是在這樣的歷史過程中,不同國家以資本為紐帶建立起相互依存的關係,現代世界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深度地聯為一體。
現代世界因為深刻的聯結而出現了繁榮,但是卻沒有因此而走向和平,相反近代以來的世界歷史時刻伴隨著戰爭與危機。單純由商業資本提供的動能是盲目和具有破壞性的,永無止境地追逐利潤是它的本性,因此它不僅不是人類相互依存的內在根據,而且也無法提供和諧的世界秩序。在經歷了兩次毀滅性的世界大戰之後,人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必須建立一種有效的國際合作機制,阻止衝突和戰爭的蔓延,1945年成立的聯合國就是這樣一種理性努力的成果。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冷戰,在兩個超級大國主導世界的“兩極對立格局”中,意識形態衝突取代了殖民主義衝突,世界和平的希望再次破滅。這一時期,核武器競賽第一次將人類推向了隨時可能自我毀滅的邊緣。冷戰結束後,世界進入了美國一超獨大的單極格局,而單極格局同樣沒有給世界帶來穩定與和平,地區衝突依舊頻繁發生。當今美國“一超獨大”的單級化格局已經難以維持,在衝突和動蕩中世界“多極格局”正在形成,如何在新的世界格局下尋求人類共存之道又成為新的問題。
二、自由主義的世界方案及其價值依託
在商業資本的世界性擴張過程中,國家轉變為服務於商業資本利益的政治權力工具,而發端並形成于西方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則成為與這一政治權力工具相互支援的意識形態。面對現代世界的深刻聯結和重重危機,自由主義試圖為我們塑造一種永久和平的世界理想。
自由主義所塑造的世界理想建基於特定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來源於兩種價值觀的歷史融合,一是西方價值觀,二是資産階級價值觀。前者是文化源頭,後者是階級歸屬。它們在經歷了數百年的融合之後已經渾然一體,為龐大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提供著強大的價值支撐。
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市場經濟的原初形態,而自由主義則是在為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辯護的過程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對於許多後發市場經濟國家來説,在它們追求現代化的社會進程中,以個人權利的優先性為基礎的自由主義價值主張,將會非常自然地成為一種為市場制度開闢道路的思想資源,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産生影響。這種價值主張也必然要求以其為根據進行制度設計,因此它試圖以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場化的模式改造後發市場經濟國家的制度,解決舊體制遺留下的問題。近代以來的歷史現實是,在許多後發市場經濟國家裏,自由主義的價值主張和制度設計在其傳播過程中遭到來自不同方面的抵制,有些是經濟上的,有些是政治上的,有些是文化上的,還有一些是宗教上的。這些抵制力量相互交錯,使得自由主義價值觀不得不發生某種適應性變形。這種變形不僅沒有使自由主義更加適應變化了的世界,相反卻使它試圖推行的所謂“普世價值”與壟斷資本之間的隱秘關聯清楚地暴露出來。它使人們清楚地看到,在自由主義所宣揚的高遠理想和宣稱持守這些理想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國際戰略之間總是存在著巨大的裂隙。每當國家利益與高遠理想相衝突的時候,國家利益就會勝出,雙重標準就會出現。這樣一來,遭受質疑的就不僅是自由主義旗幟下的國際秩序,這面旗幟本身也因此而蒙垢。
當代新自由主義的價值主張應和了國家壟斷資本向國際壟斷資本轉變的要求,因此它所代表的思想體系與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的“全球一體化”戰略之間存在著密切的內在關聯,具體體現就是所謂的“華盛頓共識”。在國家競爭異常激烈和文化多元化訴求不斷增長的當代國際背景下,這種價值主張不僅遭到政治上的懷疑,而且遭到文化上的阻擊,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人類究竟應當怎樣在當今的時代謀求共存之道? 在這一問題上,自由主義的價值主張和它所發揮的作用是相互矛盾的。一方面,自由主義的價值主張中包含著對差異化的尊重,因面有助於人們對多樣文化共存的國際交往原則的理解;另一方面,自由主義以所謂“普世價值”為根據進行制度設計,必然夾帶著全球化背景下國際壟斷資本的霸權要求,從而對人類謀求多樣文化共存的合理世界秩序形成障礙。這兩個方面的相互掣肘,必然使自由主義在回答人類怎樣共存的問題上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一些自由主義者試圖通過建立“世界國家”而達到世界和平的設想便是這種矛盾性的典型體現。作為自由主義者的納斯鮑姆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她説,將建立“世界國家”作為人類的共存之道不僅不切實際,而且在道德上也與自由主義所持守的基本價值自相矛盾。這是因為,“國家主權具有道德上的重要性,它是人們維護自己自由意志的途徑,是人們維護為自已立法這一權利觀念的途徑。”。自由主義不能一方面聲稱尊重多樣性,另一方面又主張用所謂“普世價值”消除多樣性。無論是試圖通過構建“普世價值”消除文化差異,還是試圖通過建立“世界國家”消除國家間衝突,都是試圖通過消除文明的歷史差異而實現永久和平的世界理想。這種世界理想是西方歷史上形成的價值觀在當代新自由主義理論中的翻新和活化,具有明顯的西方優越論和意識形態色彩。
(摘自王新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構想和行動方案》, 2018-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