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年輕時是溫州港務管理局的工程技術人員,單位朔門離新中國電影院邊上的家有3公里。交通不便,每天光靠11路汽車跑來跑去肯定不行,父母一商量,全家人節衣縮食為父親買了一輛腳踏車,這輛腳踏車為我們家的生活提供過莫大的便利。
那是一輛標準的二八大杠腳踏車,漆黑髮亮的車身,锃亮的車圈、車把、還有那清脆的車鈴聲,對童年的我有著著莫大的吸引力。只要父親一回家,腳踏車打起“腳梗”,我和妹妹便會聚集到車前,摸摸這,捏捏那,當然用手指摁住車鈴,讓歡快的鈴聲響徹整個院落,繼而蹲下身子用力搖動腳踏讓它瘋狂地轉動。
1975年我學齡前,父親被派到到龍灣工地當技術員,離溫州市區14公里;母親在家柴米油鹽,照看孩子,還要上班,父親怕母親兩個孩子照顧不過來,就把我帶到龍灣工地,當然父親還帶了他的老夥計28吋腳踏車,工地蚊子很多,吃水困難,要將河水盛放在鉛桶內,用明礬打過,讓雜質沉澱,使水顯得清澄,父親過濾3次才燒給我喝,仍有一股澀味。樓下房間裏還進來過蛇。
工地施工忙,每月只能坐局裏的解放牌汽車回一兩次家,在工地過星期天,戴近視眼鏡的父親就騎車帶我到狀元橋集市採購,使勁地蹬車,車輪不時地左拐一下右扭一下,在江邊小路輕微地跳躍著行進,茅竹嶺附近還要爬坡過坎,我坐在前杠上,扭頭望著正在用力蹬車的父親,半舊的月白色圓領汗衫此時已經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父親的肩膀上,滲出汗漬的範圍越來越大。他的額頭也沁出密集的汗珠“爸,我先下來吧,您好騎一點。”“不要緊,還能堅持的。”
我怔怔地望著眼前正彎腰努力蹬車的父親,此時腳踏車飛輪與鏈條接觸的刺啦聲,父親喘氣聲聽起來有些沉重,這些聲音在我耳邊回想,多年以後悄悄地潛入了我的內心深處。
一晃10年,光陰過的何等的快,1985年,我和妹妹讀高中,家裏已經從溫州市區人民中路搬到滄河巷,母親單位溫州絲廠在將軍橋城郊結合部,路遠中午不回家,父親當時已經在溫州港務局機關上班,即便再忙,每天中午也“滴鈴鈴”飛車回家,把沉重的公文包往水缸蓋上一放,擼起袖子燒菜煮飯,主菜是梅幹菜肉丸,在將熟的米飯上面熱一熱,還要炒一盤蔬菜,兩個孩子都是長身體的年紀,我的胃口很好,每頓能吃兩大碗米飯。如果父母都出差的時候,父母臨行前就交代隔壁小默娘娘,照顧我們的一日三餐,我和妹妹都喜歡吃小默娘娘做的千張包肉。
父親很愛惜他的腳踏車,溫州多雨,總在他的坐騎下面塞一塊抹布,時不時拿出來擦一擦他的腳踏車。飛轉的車輪帶走的不僅有流逝的光陰,當年父親騎車太多,襪子上磨出破洞也捨不得買新的,2000年父親從副調研員的位置上退休,他對自己的評價只有一句話:”參加了龍灣港區和七里港區的建設”,如今父親已年過八旬,只保留了一項打太極拳運動,但早已不再騎車。
時光匆匆一去不復返,而那輛勞苦功高,飽受工地歲月洗禮的自行車也早已銹成了一堆廢鐵,搬家的時候處理掉了。
父親的腳踏車承載著生活的苦與樂,一路風雨一路歌,陪我從小到大。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溫州港龍灣港區工地,回到拆遷前的青磚黑瓦三層港務局機關樓,父親腳踩自行車帶著我疾駛,江邊風兒輕輕,車鈴聲與歡聲笑語久久回蕩在鄉間的小路上……
陳中,浙江交通作協會員,現浙江海港海洋工程建設有限公司就職,以散文詩歌創作為主。(陳中)